冉不秋的臉,沒有任何變化,隻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慢慢的,冉不秋的臉像融化的蠟燭,褪去後浮現出另外一個人的臉,一張年輕的、棱角分明的臉。
他穿著一件藍白條相間的長袍,說話時眉眼間升騰出一種煙霧繚繞般的迷茫感。
他五指張開,手臂抬起,在空中對著宋可遇伸出,聲音像從遠方空穀中傳來,“你腦中最大的夢魘居然沒能左右你的行為,你很不錯,你激起了我的興趣。”他說出嘴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條圓弧型的拋物線,在空中蕩過。
宋可遇戒備的看著他,“你是誰?你真的是靐王?”
靐王但笑不語,舉手在空中拍了兩下,阿成便邁著矯健的身姿從門口走進來,表情冷漠的看著宋可遇。
靐王輕笑著,“你見過阿成了,怎麼樣?阿成美嗎?”
宋可遇冷冷的說:“常聽別人說,三觀不同的人沒有辦法溝通。恕我實在看不出,你這阿成的美在何處,我眼裏隻有一個冷酷醜陋的怪物。”
“你居然說我的阿成是怪物!”靐王臉上的表情猙獰起來,眼裏透著難以置信的狂熱,“我的阿成是我最愛的女人,你居然說她是怪物。”
宋可遇眼睛在阿成身上逡巡了一遍,“哪個女人會長著這樣野獸一般的身體?”
靐王的眼神也落在了阿成身上,剛才狠戾陰鷙的眼裏,一瞬間便轉化出無盡的柔情,他虛虛的向阿成伸了伸手,阿成便昂首闊步的走到他身邊,四肢微彎,跪伏在他腳邊,還不住的用頭磨蹭他的衣袍,宋可遇隻覺這畫麵不僅詭異而且惡心,可靐王卻一副陶醉的樣子,喃喃的說:“獅子有什麼不好?這世界有什麼比獅子更強壯?沒有!也沒有人能傷害獅子,也隻有這最勇猛、威武的身軀,才配得上我最愛的女人那高貴絕美的頭顱。”
宋可遇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睛,他聯想到之前在外麵街景中所聽所見的情形,再聯想到此時靐王這詭異的神態,於是脫口而出自己心中的猜測,“所以,你讓這全城所有的魘,言必互稱阿成?難道這裏隻是你為阿成建造的世界?”他望向靐王在空中揮舞時伸出衣袍的手——膚色青白,骨節分明——忍不住驚詫道:“你不是魘,你是人!”
靐王那狂熱的表情清冷下來,“這裏不是我創造的,可現在,我是這裏真正的王!”
而隨著他表情的變化,阿成緩慢的站起身來,前腿蹬出,身體向後微傾,舒展了一下腰身,一副隨時準備要撲過來的準備動作。
宋可遇敏銳的捕捉到了她的動勢,在她撲過來的一瞬間,身體快速向旁邊移動,扭頭飛跑出去。
阿成緊追不舍,他慌不擇路的衝進苗圃裏,撞倒了一個人形的身體,那身體的頭部被從鬆軟的泥土中拔了出來,緊閉雙眼驚聲哀叫著,又飛快的以手撥土,才挖出一個小坑,就迫不及待的將自己的頭埋了進去,隨之整具身體才平靜安然下來。
可宋可遇完全來不及看這一切,一排手持銅戟的士兵已從那扇小門中湧了進來,去路被堵住,從門逃生已不可能,阿成又緊追其後,宋可遇橫下心來,也不再在乎眼前哪裏是出路,對著近在咫尺的堅硬的牆麵,閉上眼大步向前邁出腳步。
幾步過後,居然真的沒感受到任何阻擋之感,他睜開眼睛,腳下不停,隻見自己正跑在一條幽深的地下牢籠的甬道上,可這間地牢無人把守,也無人看管,頂棚出奇的低,將將緊貼著他的頭頂。
他腳下這一條不足半米長的甬道隻有他肩膀寬,前路無窮無盡,沒入視力所及的極限。甬道的兩側,密密麻麻的排著隻容一人大小的房間,房間裏沒有窗,三麵都是牆,而每一間牢房裏麵,都站著一個人,他們一動不動,緊緊的麵牆而立。
宋可遇隱約猜到了牢房的用途,他開始大聲的喊著kk的名字,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身後手拿銅戟的士兵們再次蜂擁而至,一路緊追。
宋可遇邊跑邊喊,間或還要衝進一旁的牢籠裏,扳過麵壁人的肩膀,去看他們的臉。是不是?還不是?都不是?
他漸漸焦急起來。
但此時,他正前方的甬道突然一道黑影一閃,隻見阿成正從甬道的遠方朝他急奔而來。
宋可遇無路可避,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老話:狹路相逢勇者勝!
他腳下速度不減,甚至還牟足了勁兒加快了速度,他緊緊的盯著阿成的眼睛,有種不顧一切的決然和勢在必得的孤勇,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