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對於孔記者來說,其實隻是平常的一天。
他那時還是個報社的邊緣人物,市區內的報道基本指望不上,隻會被指派去出一些需要跑腿的辛苦活兒。他本來是從外地采訪完趕回濱城,隻是在半道上又接到了報社的電話,讓他就近在國道上去采訪一起交通事故。
他離事發地不過十幾分鍾的路程,這樣的安排也沒什麼可說的,他沒當回事兒,一個人開車趕了過去,才發現現場的狀況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慘烈。
那大貨車是肇事車,此刻傾斜著停在路邊,貨箱撞開了鎖,裏麵滿滿的一車荔枝滾落一地,讓他想到了遊樂園裏的“海洋球”,然而這滿眼的鮮紅顏色,卻愈發襯托出旁邊那輛還冒著滾滾濃煙的完全燒焦了的中巴車,漆黑的使人窒息。
中巴車被撞的變了形,凹成了一灣弧形,或許爆炸瞬間太快,根本沒有反應時間,車上的人都被燒成了焦屍,卻還都牢牢的係著安全帶。
此刻救援隊還沒有趕到,也沒有醫務人員,他不敢擅自上前,怕車會有二次爆炸,隻在遠距離拍了些照片,可即使在鏡頭裏,畫麵也太過驚悚,他不過拍了幾張便有些想吐,一個人繞到那中巴車來處的小路上,一陣陣上湧的濁氣使他頭暈目眩。
他拍著自己的胸膛順了順氣,一抬眼就見到那小路旁明明設著一個路障,紅色的粗體字寫著“此路禁行”。
他不禁回頭看了看那輛隻剩下骨架的中巴車,不知這司機是怎麼想的,怎麼就會突然從不該行走的地方衝上了車輛高速行駛的高速路呢,這風險難道他不知道嗎?
帶著這樣的疑問,他又折回來,想要靠近車裏一探究竟,耳邊忽然傳來旁邊那個貨車司機的呻吟,司機拽打開了車門,從駕駛室大頭朝下的跌了下來。
孔記者也沒多想,又跑過來扶起那司機,“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受重傷?”
司機擺擺手,迷迷糊糊的朝前麵望了一眼,著急的問:“車裏怎麼樣,有沒有人傷亡,報沒報警?”
他不忍心告訴他實際情況,隻安撫道:“遠處的村民,看見這邊有火光和黑煙,已經打電話報警了,我是記者,你再等一等,救護隊應該馬上就會到了。”這麼說著的時候,他已經看見了遠方漸行漸近的藍紅燈光。
那司機卻倏然緊緊的拽住他的手問:“那個小女孩怎麼樣?”
“什麼小女孩?”他一愣,不禁左右掃了掃,什麼都沒有,可他再要問時,司機便暈了過去。
後麵的救援隊和交警紛至遝來,井然有序的處理著這場傷亡事故,他隨著救護隊的清點才發現,死傷竟有19人,加上司機20個人!
交警從車廂裏拿出一個手提箱,打開來,看到熏黑了邊兒的一遝材料上詳細的記錄。
原來這車人都是從全國各地的高中院校中推舉來的師生宣講團,而且都是由各省市級重點高中的優秀教師組成的,還請了幾個他們教出來的考上了名牌大學的學生,到全國各地宣講他們教書育人的優秀事跡。
關於這件事情,他早前是聽說過的,隻是沒有怎麼特別關注。
他湊上前去,看著材料上對每個人的詳細介紹,介紹的人數與車上的人也是完全吻合的,12個學生,7個老師。
孔編輯喝了一口酒,“事情到了這一步,也沒有什麼好再後續報道的了,我拍了些照片,又和交警詢問了些情況,哦,對了,當時到場的救護醫生就說這中巴車裏麵的人已經全部當場死亡了......事情至此也就基本落了幕,我也就回到報社交差去了。可第2天,這報道刊發出來我才看到,事故的遇難者少了1個人,隻有6個老師,12個學生!我當時還以為是有人幸免於難了,替那人感到高興,忙去問我們當時的編輯,要不要組織一場公益捐款,畢竟以我當時的目測,就算那人活下來,隻怕燒傷也是很嚴重的,當然,我的一點私心是,這樣我也可以跟進一點市區內的報道了。可編輯卻詫異的看著我,說這是交警那邊提供的準確數據,現場並沒有額外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