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

06

總要路過那些荒涼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仿佛從那一遇之後,便總是會不經意地碰上她。有時,我真想勇敢地跑上去,靠近她的耳旁說那麼一句:“嗨,這世界真小!”但這個勇敢的機會,一直一直沒有落到我的身上。我想了很多經典對白來應付她回眸之後的話語,甚至將她可能要做出的行為細細羅列出幾十個種類,再一一想出對策。這個看似無聊的構想,實質讓我獲得了無限快樂。從未有過這樣一種微妙的情愫,能有那麼一件事讓生來性急的我如此心甘情願地為之堅持。

你知道許安然的電話嗎

文/鄭沈倩?

與其在無望的相思中熬受著長期的痛苦,不如采取一種幹脆爽快的行動。

——莎士比亞

球賽後遺症

童小娟暗戀許安然已是不爭的事實。

每次隻要有許安然的球賽,童小娟都會到場。她把烏黑的頭發梳得亮如綢緞,穿上白色的百褶裙,丟掉笨拙的框架眼鏡換上博士倫。張牙舞爪地站在人群前排,歇斯底裏地喊,安然安然,數你最亮!

應小楓不止一次向上蒼祈禱,希望許安然在三步上籃的時候來一個全身撲地的狗啃泥,就此重傷幾月,無法動彈。可應小楓誠心詛咒了大半年,這個願望還是沒實現。相反,許安然的籃球打得越來越好,技術越發純熟,一個簡單的舉手投足,都能使場上的女同胞們發出鬼哭狼嚎的驚聲尖叫。

應小楓是童小娟的死黨,他倆坐在文科班的最後一排,好得如影隨形。因此,每次遭逢什麼重大活動,童小娟都不會放過應小楓,應小楓為此苦惱極了。打心眼裏來說,他本來就討厭籃球,但自從見到許安然之後,他就更加討厭籃球了。

童小娟總是略帶嘲諷地慫恿他,小楓啊,你可以去試試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打敗許安然!看看,人家艾佛森才一米八三,還不照樣在NBA裏肆無忌憚地扣籃!

應小楓第一次聽到這話,差點沒噴出半兩鮮血。啥?啥?你還知道艾佛森一米八三啊?那你瞅瞅,我多少?大姐,我才一米七二啊,和艾佛森差了整整十一厘米!你再看看許安然那野獸,不說別的,光身高就比艾佛森高了兩公分呢!我才懶得和獸類一般見識。

說實話,有時應小楓真挺羨慕許安然的。人不但長得帥氣,籃球打得也好,最要命的是,他還年年穩坐年級第一寶座,怪不得那些腦殘女生會把他捧得跟人民幣似的。

可少年總是不服輸的,因此,應小楓幾乎每天都要找盡各種理由,從頭到尾好好打擊一遍許安然。他經常語重心長地跟童小娟說,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仔細觀察,籃球其實是長臂猿最喜歡玩的運動。你若不信,下次許安然打球的時候你注意了,他的雙手垂直下來,竟然可以毫無阻礙地摸到膝蓋!真他媽的可怕!

這些話,沒讓應小楓少受皮肉之苦。在童小娟不遺餘力的照料下,一年四季,他的右臂都一直保持著紫紅紫紅的顏色。

周末,許安然帶領的球隊把高三(2)班打得落花流水,童小娟險些把嗓子喊啞,應小楓則大煞風景地站在瘋狂的人群中打瞌睡。

最後一球,許安然三分絕殺,童小娟激動得活蹦亂跳,把新買的發卡都甩進了半空。散場之前,尚且渾身熱汗的許安然朝童小娟所在的位置拋了一個長長的飛吻,算是答謝所有來看比賽的觀眾。

這個看似平白的動作,霎時在童小娟心裏卷起了滔天巨浪。自此,童小娟患上了極其嚴重的球賽後遺症,隻要有許安然的球賽,她哪怕翹課也要去看。一動不動,就站在那次許安然朝她飛吻的位置。

九月的翠柏樓

九月,秋季運動會,聽說,許安然報了長跑一萬米。童小娟為了到時能給他加油打氣,不但提前半月養精蓄銳,還歡天喜地買了十幾盒金嗓子喉寶。

應小楓站在藥店門口,見童小娟抱著一摞金嗓子喉寶出來,嘴巴張得足有瓦盆那麼大。他一路嘮叨,童小娟啊童小娟啊,你這鬼斧神工的嗓子,不去當歌唱家,真是人類乃至外星夥伴的一大損失。

童小娟在學校門口的精品店裏買了塊紅色頭巾,並在上麵繡了幾個大字,安然安然,你是科丹。

應小楓莫名其妙地說,你喜歡許安然,行,你為他把自己弄得跟抗日敢死隊似的,我沒意見。可我想知道,這科丹是誰?童小娟的回答,再次讓應小楓噴血。

科丹都不知道?老土!科丹就是科比+喬丹!

不知是誰告訴童小娟,許安然為了應對長跑,每天六點都會去翠柏樓練習爬梯。

翠柏樓是學校最高的教學樓,算上天台,一共有十層。為了能在幽靜的翠柏樓裏碰上許安然,童小娟嬉皮笑臉地用兩張陳奕迅演唱會的門票收買了應小楓。

她故作成熟地拍拍應小楓的肩膀說,你為我的愛情所作出的貢獻,一定會載入史冊,名垂千古的!這兩張演唱會的門票就當我的小意思,你可以把其中一張送給你喜歡的女孩兒,帶她一塊兒去。嘿嘿,大姐我想得夠周到吧?

淩晨五點四十分,應小楓載著童小娟,在城市的馬路上呼啦啦地飛馳。

五點五十五分,剛到樓下,童小娟便撒開了腿往樓上跑。她說,快點,快點,待會安然就來啦!嘿嘿,我要製造一個絕美日出下的偶遇。

應小楓眼疾手快地塞給她一包紙巾:“別忘了擦擦你一會看到許安然時流下的口水。”童小娟接過紙巾,白了他一眼。

應小楓第一次發現,原來瘦弱的童小娟可以為許安然跑得那麼忘乎所以。他忽然想起某年夏天的場景,為了躲避果園狼狗的追趕,他拉著清瘦的童小娟在陽光普照的鬆林裏左轉右跑。那時,童小娟氣喘籲籲地決定放棄,而應小楓則死活不肯鬆開堅實用力的手。

他隱約覺得心疼,他不知道,在某種特定的因素下,其實童小娟可以跑得很快很快。

為了遇見你

許安然一直沒來,童小娟始終沒有放棄,她相信,她一定可以在清晨六點的翠柏樓上見到朝她迎麵跑來的許安然。

第三天,從沉寂的樓道裏,忽然傳來一陣陣清晰的腳步聲。童小娟可以聽出,那是許安然的步子,她太熟悉那樣分明的節奏和均勻的喘息聲了。

一步,兩步,三步……童小娟的心髒像一個不由自主的橡膠握力器,在自然的壓力中,一張一縮,一開一合。

那天,童小娟正穿著那件白色的百褶裙,當許安然甩著充滿陽光的手臂一個箭步跨上樓梯時,童小娟緊張得差點昏過去。此刻,是清晨六點三十秒,天空泛著暗沉沉的流雲。

氣喘籲籲的許安然絕對沒有料到,頂樓會站著一位渾身雪白的女子。故此,就在童小娟回眸的那電光火石的一秒間,許安然因受驚過度,噗通噗通從冰涼的樓梯上滾了下去。

溫熱且鮮紅的血從許安然的鼻孔裏拚了命往外湧,童小娟像個犯錯的孩子,一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麵手忙腳亂地從兜裏掏紙巾。

童小娟真恨自己的百褶裙。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向另一個樓梯間,在六點三十秒之前消失得杳無蹤跡。她寧可一輩子見不到許安然,也不希望許安然因為她的出現而受傷。

許安然捂著嘴巴衝出校門的時候,童小娟仍然站在頂樓的清風中目送他。她看著許安然頭也不回的背影,淚水終於汩汩地飄落下來。

當天,許安然請了一整天的病假,童小娟實在不習慣沒有許安然的籃球場。她很想知道,許安然現在究竟怎樣,可又不知該問誰。於是,她逢人便說,你好,請問你有許安然的電話嗎?

她跟應小楓喃喃地說,如果我得到許安然的號碼,那我就在電話裏向他表白。不管他是否願意接受這場荒唐的暗戀,從今以後我都不會再打聽一切關於他的消息。

應小楓不知童小娟到底受了什麼傷害,但他明白,童小娟已經決定放棄這段苦澀的暗戀了。

那天,童小娟站在頂樓的風中,心裏一直默默記數。從教學樓到城市的馬路,許安然足足跑了1438步,在如此漫長的時間和距離中,許安然沒有一次回頭看過童小娟所在的位置。

凝視許安然漸行漸遠的背影,童小娟忽然懂得,其實他從來都隻是一麵華麗的風箏。而掌控這麵風箏的線,卻根本不在她手中。

如果沒有你

童小娟繼續過著逢人便問許安然電話的生活,隻是,她不再看許安然的球賽,不再為他尖叫,也再不去清晨六點的翠柏樓等他踩著晨曦幽光緩緩跑來。

演唱會那天,應小楓一直在等待。他買了兩盒哈根達斯,站在人頭攢動的露天廣場檢票口,心似火燒。童小娟一直沒有出現,是她沒有看到他藏在紙巾中的門票嗎?還是她從始至終都不願和應小楓欣賞這場難忘的演唱會?

彩燈啪地暗了下去,周圍瞬時尖叫起伏,熒光亂舞。希望如同薄脆的紙屑,被狂風撕扯得支離破碎。當身著黑衣的陳奕迅低著頭唱出《兄妹》裏的那句“不能相愛的一對,親愛像兩兄妹”時,應小楓的眼淚終於在震天的呼聲中決堤而出。

童小娟根本不知道他當初送她的那包紙巾裏深藏的秘密,此刻,那包輾轉流離的紙巾正安躺在許安然臥室的書桌上。自從那天他歸來清洗完沾滿血跡的運動服後,紙巾就一直被題海書山掩蓋著。

高考像一陣無情的颶風,把所有該屬於十八歲的歡聲笑語都吹打得無跡可尋。童小娟奔入題海訓練後,應小楓徹底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爭分奪秒的忙碌迫使每個人都在遺忘和學習無關的事情,沒人在意應小楓的孤獨。

高考結束後,童小娟又回到了瘋狂追問許安然電話號碼的日子。其實,她一直都知道許安然的電話,隻是她從來都沒有勇氣敲響它們。偶爾,站在公用電話亭裏,踟躕半天,還是無法按下最後一個數字。

許安然到底知道了童小娟這個名字,有人在電話裏幸災樂禍地告訴他,許官人啊,你知道嗎?咱們學校有一個叫童小娟的姑娘,似乎愛你愛到發瘋了,見人就問你的號碼……

氣急敗壞的許安然,為了徹底和童小娟劃清界限,不但在臨行前給她打了個電話,還決定把那包沒有用完的紙巾還給她。

童小娟認得許安然的電話,還沒按下接聽鍵,雙手就已經抖到不行。

許安然的冷言冰語,徹底凍結了童小娟的如花笑靨。許安然毫無顧慮地說,是童小娟嗎?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見過你,但我肯定,我絕對沒有喜歡過你,所以,請你不要再四處打聽我的消息,好嗎?還有,紙巾裏的這張演唱會門票我到今天才發現,實在不好意思……

沒等許安然說完,童小娟就已經輕輕掛了電話。她忽然想起另外一個人,他陪她翹課,上學,吃飯,聊天,陪她看許安然的球賽,陪她趕往清晨六點的翠柏樓,陪她打聽一個熟到不能再熟的電話號碼……

她恨自己那麼不聰明,一直沒有猜到應小楓喜歡的是自己。她其實早就應該想到,應小楓會把另外一張門票放在哪裏。

童小娟鼓足最後的勇氣給應小楓發出高中生涯的最後一條短信,她說,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其實沒有許安然,我一樣可以活得瀟灑如意。可如果沒有你,我的記憶,將會變成一片幹涸的白沙地。請問,如果我要尋回昨天的記憶,該去哪裏?

半小時後,應小楓發來彩信。他穿著被風漲滿的白色襯衣,站在莽莽山林間,笑容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麵一般燦爛。

他說,童小娟,我在一千裏之外的城市等你。

選自《考試報》2015年第6期

原來在那個慌亂的時年,我們做得最多最持久的事情就是默默地對一個人好,這大概是我們在人生中做得最有耐心的一件事情了。

每天都是一次選擇

文/李紅都?

假設你擔心年輕的一代會變成什麼,答案是他們會繼續成長,並且開始擔憂更年輕的一代。

——羅傑·艾倫

收到你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我並沒有絲毫的興奮。相反,應該說,我是很失落的,甚至可以說有些不甘。而你,眼睛卻笑成了兩彎月牙。

是的,那個學校,是一所職業院校,盡管在我們當地,甚至在整個河南,都算得上是專科類的好學校,但畢竟與我為你設計的人生路線大相徑庭。在我心中,你應該驕傲地走進省級重點高中的大門,最起碼,你也能上市級重點高中,仿佛這樣,才能不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但現實是殘酷的,不管我願意不願意,我都得接受這個事實。看著眼前已長得和我一般高的你,真想罵你不爭氣,忍了好半天,才把幾乎要脫出口的話咽進肚裏。

麵對我的不悅,你卻滿不在乎:“這也是個大專啊,五年製的,而且還可以參加專升本……”

但是,親愛的,畢竟這樣一來,你的人生,就缺少了高中的生涯,那是一段艱辛卻充滿激情和夢想的人生之旅。

我給你講我的高中時代,講我的激情奮鬥,你不想聽,你說,你想走自己選擇的路,不想走我給你設計的路。你說,你有自己的追求和思想,不想一切聽我的安排,沒了自己的主見……

我們爭了半天,誰也沒說服誰。但是,我明白,你倔,認準的事,誰也改變不了你。

我仰天長歎,隨你好了……

你歡呼雀躍,終於可以不必再背那令人頭痛欲裂的元素周期表,做那枯燥無比的數學方程式了。

我不知應悲,還是應喜?畢竟我們那個年代的中學生,崇信的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畢竟多學些文化知識,打好基礎,將來才有更長遠的發展。但我也知道,現代社會的分工越來越精細,高中時學的很多知識無非是一塊塊大學的敲門磚。就如我,成年後,忘得最快的就是那些與工作不沾邊的數理化。而且我也知道,你雖不如我當年那麼刻苦、那麼聽大人的話,但是秉承了我的興趣和愛好——喜歡看課外書,喜歡寫朦朧的情感故事和純真、唯美的詩詞。或許,你長大也像我一樣,走寫作的路,讓名字在全國各地的期刊雜誌上緩緩開花……

那一天,看到你的《癡狐》刊發在2013年7月3日《河南工人日報》的副刊上時,我驚喜得淚都流了出來。沒錯,從你那細密精巧的構思和語言唯美的程度上來看,你遠勝過當年的我,你發頭篇作品時,才14歲半,而我發首篇文稿時,已近19歲。

外市的一位作家開導我,想當年,瓊瑤也偏科,數學常常不及格,三毛也同樣,語文上是天才,數學則會考鴨蛋。說不定,你家小淘包將來會遠遠超過你我……

回想當年,自己何嚐沒有令大人感到“不靠譜”的選擇?也試過多條父母安排的人生路,最終走通的還是自己選擇的那條路。或許,生活就是這樣,當我們選擇成長的時候,往往也是選擇不被父母理解的時候,因為我們有了獨立的思想。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個毫無主見、事事按他人思想行動的傀儡,但不知為什麼,在我的潛意識裏,卻總是覺得自己比孩子社會經驗多,忍不住對孩子的人生“指手畫腳”。每每看到你沒有沿著我為你設計的人生路線走下去,心裏便充滿擔憂和焦慮。

心中的糾結,讓我顯得有點心煩意亂。我轉身走進書房,打開電腦,習慣性地登錄上QQ。有位我一向敬佩的大姐正好在線,想想自己的糾結,便忍不住地打開對話欄,把這矛盾的心態說了出來。

她很耐心地聽完了我的傾訴,發過來一行話:“你想得太複雜了,其實你女兒遠沒有你那麼糾結,她有主見,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適合什麼,會主動選擇適合自己走的路,這本已很好了。如果非讓她按照你的要求,拚命去學那些她既不喜歡,又不擅長的數理化,或許她真的能像你希望的那樣考上省重點高中,可是卻失去了去學她自己感興趣的專業的樂趣。問你一句——你是願意看著她成天悶悶不樂、得過且過地學習呢?還是希望看到她充滿激情,快樂地去學習呢?”

我馬上回答:“當然希望她帶著激情和快樂去學習了。”

那邊很快又回複道:“要是她按你的安排去上高中,肯定是悶悶不樂、得過且過,因為她本就不喜歡數理化,你把意願強加給她,她怎麼能快樂呢?怎麼會主動地去配合學習呢?但高職院校是她自己選擇的,專業也是她所喜歡的,她到那裏,肯定會快樂、主動地學習了。她能主動地、快樂地學習,還有文學創作的愛好和興趣,這樣的生活狀態,你能說她是失敗的嗎?其實,學習成績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沒有失去生活的激情和學習的樂趣。”

一時間,我啞口無言,突然,腦海裏浮現出前一段這位大姐推薦給我看的一首紀伯倫的詩:“你們的孩子並不是你們的孩子/他們是生命對自身渴求的兒女/他們借你們而來,卻不是因你們而來/盡管他們在你們身邊,卻並不屬於你們/你們可以把你們的愛給他們,但不能給予思想/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你們可以建造房舍蔭庇他們的身體,但不是他們的心靈/因為他們的心靈棲息於明日之屋,即使在夢中,你們也無緣造訪/你們可努力仿效他們,卻不可企圖讓他們像你/因為生命不會倒行,也不會滯留於往昔/你們是弓,你們的孩子是被射出的生命的箭矢/那射者瞄準無限之旅上的目標,用力將你彎曲/以使他的箭迅捷遠飛/讓你欣然在射者的手中彎曲吧/因為他既愛飛馳的箭,也愛穩健的弓……”

那首詩,多像是這位智慧的大姐,在開導被“望女成鳳”之心帶進牛角尖的自己。對命運之神來說,我和孩子既相關聯,又彼此獨立,我可以給孩子愛和引導,又怎能將自己的思想強加在她身上呢……這樣一想,心裏便有了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吃過晚飯,我拉著你的手,走進朗朗月空下。

舒爽的晚風,吹散了白日裏爭吵帶來的鬱悶,悄無聲息地拉近了我們彼此的距離,我和你,像一對知己,並肩坐在月光下真誠地袒露心底——我承認,從你上小學起,我對你的寄托就有些功利——重點中學,名牌大學,琴棋書畫,多才多藝……

我寄托你身上的希冀,把你柔弱的身子壓得彎彎如弓。你好動,想學吉他和街舞,我批評你是“不務正業”,你不喜歡數理化,勉強完成了老師的作業鬆了口氣,可我逼著你硬著頭皮繼續做我給你額外留的理科卷黃岡題庫……

回想起來,我為你做的這一切,並沒有帶給你多少正麵的影響,卻反而讓你失去了成長的快樂和學習的樂趣。還好,你能主動選擇上高職院校去學你感興趣的知識和技能,並且還能時不時寫出一兩篇令我驚喜不已的文學作品,這說明你還是開朗健康,有夢想、有追求的好孩子。

特別是你能很清楚地根據自己的特點,揚長避短地選擇自己喜歡並適合你發展的專業,足以說明你很有主見和獨立處理問題的能力,這些,我都應該為你驕傲!

媽媽想告訴你的是——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一次選擇。無數次選擇的結果,就是你的命運。不隻是這一次,在今後的日子裏,你也天天麵臨著選擇:上課,你可選擇聽講,也可以選擇打盹兒;寫作業,你可選擇用心,也可選擇馬虎;課餘時間,你可選擇參加培訓,練好英語口語,也可以選擇到溜冰場和KTV,遊戲人生,虛度光陰……

所以,媽媽希望在新的學校裏,別讓愛玩、愛攀比的孩子影響到你。願你每一天,都能認真地做出選擇,選擇上進、選擇勤奮、選擇微笑、選擇勇敢……然後,像你說的那樣,以全新的姿態,做好未來專升本的準備。

選自《語文周報》2016年第14期

在人生的成長中我們該如何選擇?父母的希冀往往會影響著我們的選擇,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學會選擇成長。

外婆的手

文/林玉椿?

永遠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事物——這是童年的回憶。

——杜伽爾

外婆在我八歲那年就去世了,但她那雙粗糙結實而又充滿慈愛的手,卻令我永生難忘。

外婆家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從我們家過去,需要走好幾個小時的山路。但小時候,我和兩個姐姐最喜歡去的就是外婆家,一聽母親說要去外婆家,就立刻蹦蹦跳跳地要跟著去,從不嫌山路崎嶇、路途遙遠。

外婆是個可親可敬的人,母親是外婆最小的女兒,而我在所有表兄弟、表姐妹中又是最小的,所以外婆對我格外偏愛。每次去外婆家,外婆總喜歡把我攬到身邊,用手撫摸著我的頭,用手比畫一下我的身高,然後笑嗬嗬地說:“讓我看看!哎呀,我的乖外孫,又長高了好多呢!”

每當外婆把我攬到她身邊時,我就喜歡盯著她的那雙手看,她的雙手令我感到無比溫暖——外婆用這雙手,為我洗過多少個蜜桃,削過多少個梨,剝過多少個橘子;外婆用這雙手,給我夾過多少次菜,烤過多少個糍粑;外婆用這雙手,幫我鋪過多少次床,蓋過多少次被子……

在我的印象中,慈祥、善良的外婆從來都不罵人,她對後輩們的教誨和責備全藏在手勢中。

記得有一次,表哥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包香煙,悄悄地將我拉到後山,慫恿我和他一起抽煙。不料就在這時,外婆到菜園裏摘菜,看到了這一幕,就徑直向我們走了過來。我內心感到十分惶恐,生怕這一次難逃打罵。沒想到外婆並沒有責罵我們,她隻是輕輕地撫摸著我們的頭,慈祥地說:“你們還小,這事不怪你們,但要記得香煙對身體有害,吸上癮之後想戒就難嘍!”外婆對表哥說:“你是表哥,要帶個好頭,千萬不能帶壞表弟。”

看到表哥點頭答應之後,外婆又轉過身來,拉著我的手說:“你最小,更加不能跟著別人學壞。大人吸煙也不好,小孩子更加絕對不能吸煙,你要記住嘍。”我用力點了點頭,答應了外婆。表哥開始非常擔心外婆會把這件事情告訴舅舅、舅媽,我也非常擔心母親很快會知道這件事,沒想到過後並沒有人提起,自然是外婆為我們保守了這個秘密。

那一次,外婆語重心長的勸導銘刻在了我幼小的心靈裏。長大後,麵對別人遞上來的一根根香煙時,我都是擺手拒絕。

外婆70多歲時中風患了偏癱,母親帶我去看她時,她躺在床上已經不能言語。昏暗的燈光下,外婆稀白的頭發十分蓬亂,臉龐瘦削枯黃。她的身體掩在被子裏,唯有一隻右手擱在被子外,扶著床沿。

看到外婆的手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頭,我的內心竟然感到了一絲害怕,我躲到母親的懷裏,不敢上前。我無法相信,我那精神煥發、可親可敬的外婆如今會變成這樣,變得像一個稻草人一樣弱不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