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高考落榜後,我準備回學校複習,繼續完成上大學的夢想。現在政策允許我們一直考下去,多好的機遇呀,我發誓考到八十歲也要考下去。但是父親這個鼠目寸光的家夥——我真想叫他老王八,可是這樣叫我就是王八崽了——對我失去了信心,說我再讀八百年書,也還是二球一個,成不了什麼人物,說要想讀書自己掙錢讀去,拿著錢打水漂的傻事他不幹了。
我一時沒了主意,不知道自己將來怎麼辦,就像被懸掛在半空,上不頂天下不著地,心裏很恐慌,也害怕見人了,尤其見那些我曾經熟悉的老師和同學。我整天呆在家裏看一些無聊的書,就是在這段無聊的日子裏,我開始觀察母親,最希望觀察她如何跟父親做愛。父親是個矮小幹瘦的男人,長得也沒有特點,而且脾氣很大,對母親發火時又蹦又跳,嘴裏吱哇亂叫,很像一頭毛驢。我不知道母親當初怎麼嫁給了這種小男人,還惟命是從有滋有味地讓他占有了二十多年。他雖是農民,卻不願意種地,做點小生意,這幾年生意不好,他的胡子便茂盛地生長起來,脾氣更大了,整天陰沉著臉,仿佛這世界上的人都欠了他二百吊錢一樣。我長得和他沒有一點兒相像的地方,是不是他的兒子都說不清。我的樣子很像母親。
當我明顯感覺父母的結合很不協調的時候,想目睹他們做愛的欲望就更強烈了。
一個下午,父親在外麵跟人喝了酒,微醉時回了家,母親正在廚房用刀剁菜或者別的什麼東西,隨著刀起刀落的節奏,她的臀部微微顫動著。父親站在那裏出神地看,看著看著就走過去,從後麵抱住了她。我看到母親抖動刀的手停在半空,另一隻手去抓撓父親的胯下,嘴上說:“你去屋子裏等我,你也不怕讓秦林看見。”她說的秦林就是我,她不知道我坐在自己房間裏,已經從房間一個大鏡子的反光中看到了一切。
父親並沒有鬆開手,反而把母親抱起來就走,他那麼瘦小的人竟能把母親抱起來,很讓我吃驚。母親沒有任何掙紮,手裏的菜刀都沒有來得及放下,她就一隻手舉著菜刀,另一隻手箍住父親的脖子,被父親抱進了房間裏。父親進屋時反腳踢了房門一下,房門“嘭”地一聲響,然後又彈開一條縫隙。父親已經無暇顧及房門,他把自己和母親一起拋到床上。
後麵的事情我不需多說,你也能想象出那種景象。但是想象和親眼目睹完全不是一回事兒,想象出來的景象總是朦朧而遙遠的,缺少視覺上的強烈刺激。看到的就是看到的,是實實在在的景象。
我是在房門“嘭”地響過很久才躡手躡腳地走近門前的,這時候父親已經把母親身上的衣服剝淨,東一件西一件散亂地扔在床上,母親手裏的菜刀也落在散亂的衣服裏。我想象不出父親是怎樣把母親的衣服一件件剝淨的,他可能太焦急,隻把他下身的褲子脫光,上身的衣服仍整齊地穿著。他有著驚人的戰鬥力,動作灑脫而連貫。我不明白母親究竟怎麼了,竟能被瘦小的父親弄得這麼狂熱和陶醉,她發出一聲短一聲長的呼叫,身體波浪狀地起伏著。我看到她的身子在散亂的衣服上扭動,在那把雪亮的菜刀上扭動,似乎要扭成一根天津大麻花。我擔心那把菜刀很可能會劃傷她的皮膚,她完全可以把菜刀挪到一邊,再歡暢地做出一組優美的動作,但是她就在那把菜刀上艱難地扭動身子。
我記不清他們如何發現了我,那時候我已經把房門完全推開,癡呆地看著。父親憤怒地從床上跳到我麵前時,我並沒有躲閃,而是全神貫注地觀察母親的神態。我看到她那張由於幸福而陶醉的臉,瞬間露出吃驚的表情,她瞪眼看我,仍舊不動地躺在那裏,似乎等待父親把我趕走後繼續剛才的事情。父親在我臉上摑了兩個巴掌後,我的目光才從母親身上移開,去看父親變形的麵孔。父親一腳把我踹倒,然後拚命踢我,大概母親知道不可能繼續做愛了,於是也憤怒地爬起來草草地穿了衣服,用鞋底狠狠地抽我。
“你這個畜生,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畜生呀。”母親罵。
父親聽她這麼一罵,就說:“幹脆打死這個畜生算了,留著他遲早要惹禍。”
父親用繩子把我綁在門柱上,用一根皮腰帶抽我,或許他的胳膊累酸了,停下來尋找別的刑具,於是就發現了床上的菜刀。這時候的菜刀被母親白細的身子磨得更雪亮了,閃著油亮的光。母親有些怕了,去奪父親手裏的菜刀,說:“你要幹啥你,你把菜刀給我。”父親牢牢地握著菜刀,把我襠下的那個東西掏出來,憤怒著說要把我那個東西剁了。他抓起我那東西就要下手,嚇得我慘叫起來,渾身一下子酥軟了,有一股淡淡的黃色液體從那東西裏流出來。我想我的功能就是這時候消失了的,那種恐懼是你不可能體驗過的。
母親撲上去和父親爭奪菜刀,她把菜刀奪過去後,一刀割斷了綁著我的繩子,然後緊緊抱住了父親。
“秦林你還不快跑。”母親知道喝醉了酒的父親完全有可能把我襠下的東西處理掉,母親就顯得很慌張。
我倉促地抓起了我的背包逃出了村子,背包裏有幾件衣物和我積攢的幾百元錢,這就是我所有的家當了。
我聽到父親在身後說:“你跑,跑了再別回來,回來我打斷你的腿!”
我一口氣跑到了縣城,在幾個同學家裏混了幾頓飯後,就混不下去了。同學的父母得知我是離家出走的人,似乎擔心我長久地住下去,他們的臉上就掛出了冷冷的表情。
這時候我想到省城,省城是個大地方,一定有我闖蕩的空間。於是我在公路上搭乘了一輛車,一頭紮進了八百裏外的省城。
當天夜裏,我學著那些在大街上撿垃圾的人,或者到省城上訪的鄉下人的姿態,在火車站候車室把自己的包裹朝頭下一墊,倒下了疲憊的身體。
從此我結束了學生時代的所有練習,走進社會的課堂,開始我新學期的第一練習。
雖然我出生的村子屬於這座城市管轄之內,但是我還是第一次走進她的懷抱。我發現這座城市和我根本沒有什麼關係,她的麵孔這麼陌生和冰冷,到處沒有我棲身的地方。走在大街上,我仔細觀察了屬於這座城市的一些男女,其實他們長得並不比我好看,相反,他們看起來都那麼疲軟,似乎因為嚴重的睡眠不足,或者嚴重的缺氧,臉色冷漠而又略帶煩躁情緒,總之不屬於健康人的一類。
我剛逃到省城時,最初還滿懷信心,但是在火車站睡了幾個晚上,就開始有些恐慌了,不知道今後的路如何去走,畢竟我剛畢業,沒有任何社會經驗和生存技能,我腦子裏隻裝著一些幾何圖形或者拋物線之類的東西。
當然,更使我恐慌的是我發現自己的那個東西一蹶不振了,我之所以用身上僅剩下的二百多塊錢做實驗,就是不相信它能這麼膽小,受了一次驚嚇就縮頭縮腦了。
現在,麵對著一絲不掛的楊洋,對著這樣一個美好的事物,我卻什麼也不能做。羞愧啃噬著我的心,我停止了哭泣,慌張地穿好衣服,把身上還剩下的一百多塊錢都給了楊洋,說了聲再見,又說了聲再見,就要離開她的宿舍。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仔細地看我,說:“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很不好,你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襠下那個無能的東西,於是很內疚地告訴她:“十幾天前,我不是這個樣子。”
“那現在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她又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