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講述我去報社的過程時,原來的那種興奮沒有了,我很幹巴地說完,她立即緊張地說:“你沒有說我在哪裏上班吧?”
我搖搖頭,心裏憋悶得慌,看到楊洋已經脫了衣服,我卻坐著不動。楊洋感到奇怪,伸手去摸我的襠部,“呀,怎麼又不行了?”她發現我麵對著她光滑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很吃驚地看我臉上的表情。
“你在想什麼?怎麼蔫兒吧嘰的?”她說。
我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楊洋,你能不能換個地方上班?”她聽出我說話的味道有些異樣,看著我的眼睛問:“你說我幹什麼去?到飯店當服務員,累死累活每個月二三百塊,有意思嗎?”
“在這裏,什麼樣的人你都要接待。”我不敢抬頭看她,低著頭擺弄她的枕頭,想到剛才那個老男人可能使用過這個枕頭,就又把枕頭拋開,說,“像那些老頭,你還是要接待他們。”
“那當然,你總不能因為別人年齡大或者長得難看就拒絕吧。”
“讓人看了都惡心……”
“惡心?”她驚異地瞪著我,說,“惡心又怎麼樣?惡心就別幹這一行,就說醫生吧,每天要跟各種病人打交道,他們不感到惡心嗎?但是他們照樣要態度和藹地服務,這是他們的工作。”
我突然有些生氣,仰起脖子看著她,說:“這不一樣,醫生是治病救人,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他們的職業是神聖的。”
楊洋好像不認識我似的,盯著我看了半天,問:“那我呢?我是什麼?我知道你心裏怎麼想的,你看不起我們是吧?你忘了當初怎麼感謝我的?”
我一聲不吭,羞愧地低著頭。
“你剛才看到的這個男人,其實和你很相似。”楊洋把話題轉到我惡心的那個老頭身上,話語裏充滿了溫情,“他什麼也做不成了,他來這裏,隻是想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他很多年前就發現自己的老婆跟她單位的領導睡了,而且在他知道了後又睡了很多年,他沒有辦法離婚,裏麵有許多原因,他沒有說。他一直和那個女人生活在一起,很少跟那個女人上床,他們每人一個房間,分床二十多年,漸漸地,他對那種事情沒有了任何念頭。現在他退休了,他忽然覺得自己解放了,應該把一些事情彌補上去,可是他確實不會做了。他是個老實人,我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一般到我們這兒的人都說真話,對我們說任何話都不需戒備,他沒有必要欺騙我。我陪他聊天,給他講了我的故事,他一直把我抱在懷裏,最後竟然哭了。臨走的時候,他給了我500塊錢,我堅決不收,他丟在床上就走了。”
盡管我知道了她並沒有和那個老頭做事,但是我心裏仍然別扭,那麼大歲數的人抱著她裸露的身體長時間地撫摸——誰知道撫摸了哪些部位——而她用那種曾對我撒嬌的笑臉,迎合著那個老頭,甚至還要……噫!我實在不願繼續想下去。
“不管怎麼說,我讓你離開這個地方!”我有些憤怒地說。
“你是誰?憑什麼?”她帶著嘲諷的口氣問。
我一下子噎住了,是呀,你說我憑什麼這麼命令她,我讓她離開這個地方去哪裏?我能養活著她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仍舊傻傻地說:“我愛你,你知道嗎?我要娶你!”
楊洋笑了,是那種不可思議的樣子,說:“你愛我?你知不知道對我說這種話的人有多少?差不多抱住我的男人都說過這樣的話,如果我相信了,不知道嫁了幾次,我還不至於傻成這個樣子。”
“可我是說的真話!”我認真地看著她。
“或許吧,我相信。”她的語氣平緩了一下,說,“那又怎麼樣呢?你現在還小,在你這個年齡說這樣的話,能靠得住嗎?過幾年,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我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再說了,我還不愛你哩,什麼叫愛呀,我看得比你清楚,偉大的導師馬克思給他的女兒找男人的時候,還問那個男孩,說‘你有錢養活我的女兒嗎?’女人找男人,是找個窩,你眼下還是先顧自己吧。”
很明顯,她是嫌我沒有錢,當時我由於氣憤,也就不怎麼考慮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我說:“雖然我現在沒有錢,但是我還有臉麵!”
這一下激怒了她,她把枕頭摔向我,讓我快滾,“既然你惡心我,就不要再來找我!”她驅趕著我,用腳把我朝床下踹著,就在這時候,她床頭的一個小電鈴響了,她一愣,立即快速穿衣服,對我說,“快走,公安來查房了!”
我的心“突突”跳,這突然的情況是我根本沒有想到的,愣愣地呆在那裏不敢動了。她簡單地穿了衣服後,拽著我剛跑出屋子,就看到幾個男人跑上了樓,看到我們後,就嗬斥道:“都別動,站住別動!”
很顯然,幾個男人是便衣公安,他們迅猛地從我們身邊跑過去,衝進房間拽出了成雙成對的男女。
洗腳屋柳老板慌張地朝樓上跑來,對一個便衣公安說:“兄弟,別介別介,我跟你們王副所長……”
柳老板說著,用身體蹭了那個便衣公安一下,但是便衣公安虎著臉,推了柳老板一把,說:“少廢話!走,一起走,到了派出所再說!”
樓上一陣雞飛狗跳,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吆喝聲斷斷續續地傳出來,一個肥胖的男人隻穿著一條短褲,舉著雙手從樓上彎腰走出來,緊接又有兩個男人裸著上身走下樓,那幾個便衣公安凶著眼跟在後麵。
外麵停著兩輛麵包車,柳老板和六個女孩子被推搡進一輛車內,其中也有楊洋,她的頭發散亂著,但是神色卻不慌張。而我們這些男人就不同了,一個個垂著頭,一臉的惶恐,被連推帶踹地裝到另一輛麵包車上。
兩輛麵包車在派出所院子裏停下,我們被帶到一個大屋子裏,裏麵有兩個穿著公安服的幹警,開始對我們審訊。首先審訊的是柳老板和楊洋她們那些女孩子,主要問她們從哪裏來,叫什麼名字,等等。兩個幹警一個審問,一個登記。審問的時候,柳老板已經被一個便衣公安叫到一邊,低聲問話。
把女孩子都審完了後,柳老板就和便衣公安走過來。
“以後再搞這些不正當的生意,就把你的洗腳屋端了!”便衣公安嚴肅地對柳老板說。
“一定一定,我們隻搞正當的按摩,你們放心。”柳老板撒著嬌對公安下了保證,在一個本子上簽了字,然後對女孩子們說,“聽到了吧?讓你們規矩點,你們在屋子裏都幹了些啥?走吧,回去再收拾你們!”
你或許不會知道為什麼派出所沒有刁難這些女孩子,很快就把她們放回去了,我後來也是聽黑蛋解釋的。黑蛋說派出所的人把這些女孩子當成了搖錢樹,沒有這些人他們去抓誰呀?派出所的幹警一般有三種外來的收入,抓嫖客是一種,抓賭博是一種,還有一種就是靠盤剝自己管轄內的個體小老板。當然黑蛋的話也不能全信,公安隊伍裏有個別這樣的人,但更多的是像報紙上宣傳的那些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好幹警。
女孩子就跟著柳老板走了,楊洋走出屋子的時候,偷偷看了我一眼。她們走後,我們這些衣冠不整的男人就被一個個叫過去審問,麵前放著一個錄音機,邊審問邊錄音。手續比較簡單的是那些本地有身份有單位的人,審問之後,兜裏有5000塊錢的,掏了錢走人,沒有的就對他說:“明天中午之前,把錢送來,送不來我們就去單位或者家裏要了。”
這些男人慌忙點著頭,表示一定準時送到,並請求不要通知單位或是家裏。公安就把他們放了,知道他們明天會早早地把錢送來,他們要的是臉麵。
有兩個男人是外地來的生意人,兜裏沒有5000塊錢,對他們的錄音沒有多大用處,幹警們商量了一下,就把他們兜裏現有的3000多塊掏了出來,然後把他們掃地出門。
最後剩下我這個既不掏錢又不說話的人。幹警們對我進行了搜身,搜出了我的身份證和剩下的幾百塊錢。這些錢對他們來說當然太少了,於是他們又搜,搜出了一張欠條,是買黃芪的鄉下人寫給黑蛋的,當時黑蛋讓我收起來了,我忘了交給黑蛋,欠條這樣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