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想去找耗子算賬,我去了也不能把他怎麼樣,有水水在那裏,我還敢揍耗子?
白貓接了我的話,說:“阿林說的對,誰叫你當時不看仔細?耗子是什麼人?你整天跟他混在一起,東西是假的就假了吧,我倒擔心這鹿茸是不是他去偷來的。”白貓這麼一說,黑蛋急忙又去看鹿茸,覺得拿回來的鹿茸是一些劣等品,不像偷來的,就把口袋朝屋子邊一扔,叮囑我把藥行的門閂緊,然後和白貓上樓了。
藥行裏的黃芪賣掉後,屋子空蕩蕩的,我的木板床架在一個角落裏,顯得有些孤獨了。我閂好門躺下,半天睡不著,眼前晃動著水水的身子。屋子裏仍散發著黃芪的氣息,盡管是後半夜,卻並不涼快。樓上的黑蛋和白貓也沒有睡著,我隱約聽到他們的說話聲。這時候,我又想起了楊洋,她一定沒有休息,她又在……這是不需想的事情,我極力不讓自己去想,隻好對自己說,睡吧,明天還要早些起床。
睡吧,夜晚。
睡吧,夜晚裏孤獨的人。
第二天早晨,我被白貓兒子的哭聲驚醒了,外麵的天已經亮了。我雖然很困,卻打著哈欠起來,打掃了門前的馬路,把昨天的泔水和垃圾提到大街旁的垃圾箱裏。我是給人家打工的,按照舊社會的說法,就是人家雇來的長工,總不能大白天還叉著腿死睡。白貓也不能睡懶覺,她要起床給兒子蒸一個雞蛋,還要給我準備早飯。她把兒子塞到我手裏,讓我照看,然後蓬鬆著頭,穿著睡衣在廚房裏忙活著,等到把早飯準備的差不多了才去洗漱。鍋裏熬著稀粥,已經有香氣溢出來。
我最不喜歡照看孩子,寧可去做滿頭大汗的體力活,也不願意伺弄孩子。我害怕孩子哭叫,孩子一哭叫我就緊張,擔心白貓懷疑我磕碰了孩子,或是虐待了孩子。
黑蛋到了吃早飯的時候,仍沒有起床,我就和白貓先吃了,吃著飯,白貓就問我昨晚上去耗子家打麻將的一些情況,我向他簡單說了說,當然沒有說水水如何誘惑我的事情。白貓聽完了,說:“耗子不是個好東西,你小心著點,我跟黑蛋說了幾次,不讓他跟耗子他們摻和,他就是不聽,你沒見耗子養的那個女人?”
“見了,在家哩。”我淡淡地說。
“你覺得這個女人怎麼樣?”
“沒怎麼注意,她很早就睡了。”
白貓歎口氣,說:“你離她遠一些,這女人比貓還騷,別讓她騷了你,她把你弄死了,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哩,嗯?聽到了?”
我急忙點頭,心裏有些緊張,不知道水水一見麵就把我拉下水,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白貓叮囑我的時候,那口氣像母親教育自己的孩子,嚴厲中透出了慈愛,她似乎不知道她隻比我大三歲。
你沒有看到白貓,如果看到了也一定會像我一樣喜歡她,最初的時候,你可能還會對她有不健康的想法,但是接觸幾天,那些想入非非的念頭就自動離去了,你從她身邊得到的是溫暖,是母親一般的慈愛,她聖潔的光芒沐浴了你的心靈。
我看著她想,白貓真好。
半上午,黑蛋起床了,草草地吃了幾口飯,拿上耗子給的鹿茸,帶著我去了藥材市場轉悠,打聽一些藥材的行情。不時地遇到一些熟人跟黑蛋打招呼,問他手裏有沒有黃芪或者枸杞子。黑蛋走到一個攤位上,就指著一些藥材給我介紹它們的名稱、產地、貨色好壞,這時候我才覺得黑蛋雖然又黑又瘦,沒有多少文化,卻很不簡單,他對藥材很精通,能很容易識別出藥材的真偽,這幾年靠藥材發了家也就不奇怪了。
在一個攤位上,他看了看擺放在那裏的冬蟲夏草,對那個女攤主笑了笑。女攤主顯然認識黑蛋,就小聲說,“你笑什麼笑?反正你也不買。”
走過了攤位後,黑蛋就對我說:“摻了啤酒,蒙人。”
“怎麼知道摻了啤酒?”我問。
“聞得出來。”
“摻水就聞不出來了吧?”
“摻水不行,摻水就濕乎乎的,這東西見了水就脹起來了。”黑蛋見我不明白,白了我一眼,似乎懶得給我解釋,但是還是說,“啤酒摻進去後,在太陽底下曬一會兒,水分散發了,看起來就很幹爽,啤酒裏的其他成分都滲到裏麵了。”
“那才有多重?”我不屑一顧地說。
黑蛋瞪眼看著我,說:“還需要多重?一公斤冬蟲夏草一萬六到兩萬塊,五公斤的貨摻進兩瓶啤酒,增加二兩的分量,多小錢?就是一千六呀!”黑蛋說,“就你這個腦子,做生意把腦袋都要賠進去。”
“做生意就是要靠精打細算。”黑蛋說。
黑蛋把拎去的鹿茸,放到一個熟人的攤位上,讓熟人代銷了,熟人瞅了瞅鹿茸,說怕是不好賣。黑蛋說,“能賣幾個錢賣幾個錢,別人送給我的,又不能丟了。”熟人就笑,說:“也費事了,給你兩千塊吧。”黑蛋不廢話,收了兩千塊,隨手從攤位上提了一斤胖大海,讓我給他拿上,說最近嗓子不舒服,回去泡水喝。熟人讓他多拿一些,黑蛋說,喝完了再來取。
離開藥材市場,黑蛋又去幾個藥行看了看,那些跟他一樣行當的老板們見了他,有說不完的話,說的都是這一行當的事情,什麼人進來的什麼貨掙了大錢,什麼人的貨砸在手裏,把家底全賠了,什麼人去外地進貨,被人騙了。幾個人歎息一陣子,說笑一陣子,才各自散去。
藥行與藥行之間,雖有競爭,但沒有大的衝突,每個藥行都有自己的特色藥材,就像飯店一樣,有它們的特色菜。黑蛋藥行主要經營黃芪和枸杞子,也經營丹參和甘草,都是一些補藥,這些藥用量大,又沒有假貨,經營起來風險不大。經營特色藥的老板,都有自己特殊的進藥途徑,知道這些藥的產地,並且與產地的藥材商有著鞏固的關係,半路經營的人是很難打進去的。
黑蛋經營的黃芪和甘草,主要從內蒙古進的貨。去內蒙古進貨的藥商很多,但是黑蛋去的那一片地方,不僅貨源足,價錢便宜,貨色也好。黑蛋在那一片鎮上的藥農當中,有很好的聲譽,藥農們喜歡跟他交易,每年把黃芪和甘草從地裏收回來,就等著黑蛋來收購,即使有人出了大價錢,藥農也不會賣掉的,似乎賣掉了,見了黑蛋無話可說,有些羞愧。當然,藥農有他們自己的算盤,黑蛋是個很義氣的人,尤其對待經常打交道的藥農,就像對待自己的家人一樣,有時遇到藥材豐收年,或是藥材市場疲軟,藥農堆在家裏的貨銷不掉,黑蛋就主動幫助他們想辦法,冒著賠本的風險把他們的藥材運出去。藥農們希望的就是能結交一個長期穩定的客戶。對於那些流星一般的藥販子,不太去理會,他們知道這種人是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