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山影愣了一下，看到身邊的外婆，似乎明白了，抿著嘴不吭氣。
李牧濤抿了一下嘴說：“嗨嗨，有什麼就說，怎麼扭捏起來了？”
朱山影鼓了一下腮幫子，說：“我自己想搞個化工廠。”
“化工廠？”幾個人同時叫了起來，都是一臉驚訝。
對於舅父們的吃驚，朱山影並不奇怪，化工廠在中國來說還是空白，一個毛頭小子居然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舅父們肯定吃驚的。
朱山影不慌不忙地把自己早就想好的方案抖摟出來，最後還總結性地說道：“最大的困難，就是可能來自洋人的壓製，但無論成功與否，這一步遲早要有中國人去走。”
如果不說洋人，李牧濤還不會激動，他用力把茶杯放到桌子上，說洋人咋啦？他們長了三頭六臂？我們就是要打敗他們。“洋人？咱們要建化工廠，就是要跟洋人掰手腕。”
李牧漁也讚歎地說：“外甥呀，你外婆沒看錯你呀，看不出你小子嘴上長毛了，像個男人了。”
一直沒吭氣的李牧水說話了，他根本不讚成朱山影搞什麼化工廠。他說：“勇氣可嘉，可我們有那麼多可以做的事情，你不去做，卻選擇這種高風險的營生，不是自找苦吃嗎？這個項目我不同意，你再想想，還想做什麼？”
朱山影說：“我就想做這個，哪怕失敗了，都無怨無悔。”
李牧水說：“你失敗了無怨無悔，花的不是你的錢是吧？”
李牧漁對阿哥的話很不滿，說道：“孩子有這個骨氣，咱們就應該支持，我知道你就心疼錢。”
李牧濤也說：“把錢看得比命都重，錢能買來孩子的誌向嗎？”
李牧水對著李牧濤哼了一下鼻子，很鄙視地說：“你不心疼錢，你有錢，那你給他投資六十萬銀子吧，我是不會幹這種蠢事！”
說完，李牧水轉身而去。
李牧濤指著李牧水的背影，對秦夫人說：“阿姆你看見了吧？你看大阿哥這脾氣，他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人一輩子不能眼裏隻有錢，還應該有理想有抱負！”
秦夫人歎了一口氣說：“你大阿哥跟你們的抱負不一樣，他是當家人，需要這份沉穩呀。”
李牧漁拍了拍發愣的朱山影，說外甥呀你別泄氣，二阿舅支持你，這筆錢我想辦法給你湊齊。李牧濤立即說，你二阿舅目前的資金也不寬裕，這樣吧，我們倆二一添作五，各湊三十萬。
“要幹，咱就幹漂亮了。資金我給你出，你去試試吧，不要想掙不掙錢，先給中國人爭口氣再說，記住了？”李牧濤對朱山影狠勁兒揮了一下手臂。
朱山影說：“我記住這句話了。”
在李牧漁和李牧濤的資助下，朱山影創辦了上海第一家化工廠，隻生產兩種日用品，“上海牙膏”和“上海肥皂”。上海牌牙膏雖然是自己的牌子，可主要原料要從英國進口，價格非常昂貴。肥皂是自己研製出來了，可成本很高，銷售價格比洋貨略低，質量卻遠不如洋貨，根本得不到國人的認可，上海人還是喜歡使用英商在上海經銷的英國貨“祥茂肥皂”，這讓朱山影非常苦惱。
“祥茂牙膏”在上海的經營商是英國人，叫大衛。英國人在上海做生意，肯定要受到英國在上海領事館的庇護，直接打交道的就是艾倫。最初大衛得知中國人在上海建起了化工廠，生產牙膏和肥皂，他就特別關注了，專門跟艾倫探討了一次應對措施，艾倫得知是李家投資建造的化工廠，就把商會副會長袁開福引薦給了大衛，說他一定有辦法幫助你。
袁開福得知李家開辦了化工廠，就咧嘴笑了，作為商會副會長，想找化工廠一點麻煩太容易了。他覺得李家是故意把屁股翹起來讓他踢的。“大衛先生，你不用擔心，先讓他們折騰一陣子，我倒想看看他們能不能造出牙膏和肥皂。”袁開福說。
事實上，李牧濤不僅給朱山影投了資，而且也參與了化工廠的整個運作，成為朱山影的堅實後盾。盡管他們的競爭對手是英商大衛，但直接對話的卻是袁開福和艾倫。
中國化工廠生產出來的產品得不到承認，李牧濤自然很焦急，就跟袁月專門策劃了推介上海牌牙膏和上海牌肥皂的方案。他們利用主辦的《覺醒報》，不遺餘力地宣傳“上海牙膏”和“上海肥皂”，甚至打出了愛國牌。可不管怎麼宣傳，不管你有多麼大的愛國熱情和宏偉藍圖，民眾就是不買賬。
後來，李牧漁也有些焦急了，跟李牧濤一起趕往化工廠，商討打開市場的對策。李牧漁在商業運作上，雖然比不了李牧水，但也算是高手了，他手下經營的銀行和鐵路生意，運作得都很不錯。然而對於小小的牙膏和肥皂，李牧漁忙碌了兩個月也沒見效果，庫房內積壓的貨物越來越多，剛創建不久的化工廠麵臨倒閉。李牧漁和李牧濤都沒招數了，隻能寬慰朱山影，說實在撐不下去，咱們就關門，別心疼那幾個錢。
朱山影陷入苦惱中。他這邊苦惱，那邊的英商大衛卻笑了，覺得中國化工廠真是不堪一擊。大衛想親眼看看中國化工廠的慘狀，於是故意讓袁開福帶領他，跑到了化工廠大院轉了一圈。袁開福走進化工廠大院的理由很充足，他是商會副會長，到化工廠查看生產運作情況。
大衛麵對走出來的朱山影，故意視而不見地對袁開福說：“這裏看起來像一部童話書，可惜童話裏的醜小鴨，還沒學會走路就摔死了。”
說完，大衛和袁開福嘿嘿地笑起來。
朱山影聽了大衛的話，氣憤地說：“你說的醜小鴨不會死，一定會飛起來的。”
“怎麼飛？四處喊叫，上海肥皂，中國製造，快來買喲——”
大衛輕蔑地聳聳鼻子。這時候，周圍十幾個工人氣憤地圍住大衛，怒目而視。袁開福覺得有些不妙，忙站出來說，你們要幹什麼？我是帶著英商來考察的，你們不要胡來，鬧出事情了，英國領事館不會坐視不管。
在袁開福的護衛下，大衛趾高氣揚地走了。朱山影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技不如人，無論怎麼辯論都占不得便宜，他隻能把屈辱憋在心裏。由於連日來焦慮和疲憊，他突然覺得頭重腳輕，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多虧身邊的工人反應很快，一把將他扶住了。
他被緊急送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