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說話 28
吉歌離開稻香農場去了北平,先是在北京大學讀了兩年書,在那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之後被派到北平地下工作站,負責北平和天津的地下黨聯絡工作。上海失守後,根據形勢需要,北平地下黨組織派她去跟上海地下黨組織取得聯係,通報北平方麵的情況。
火車站顯然不是說話的地方。李牧濤和吉歌彼此認出後,那種喜悅都寫在臉上。但很快他們都意識到,火車站四周有很多眼睛盯著他們,絕不能有絲毫破綻,於是李牧濤急忙用安排好的接頭暗號,跟吉歌對話,之後兩個人一起上了一輛轎車。關上車門後,兩個人這才興奮地握緊雙手,使勁地搖了兩下,幾乎同時說出一句話:“沒想到是你!”
李牧濤把吉歌帶到了袁月那裏,興奮地給袁月介紹了吉歌,袁月也是萬分驚訝。她說:“你就是吉歌?李牧濤跟我說過,真是不可思議!”
李牧濤說:“這有什麼奇怪的,當今有識之士,都加入了共產黨,人心所向呀,袁月你看我能不能……”
袁月說:“怎麼不能?隻要你經受住我們的考驗,就可以加入黨組織。”
李牧濤嚷起來,說:“你還考驗我呀?我的底細你不了解?”
袁月故意說:“你跑東北那麼多年,跟我失去聯係了,我怎麼能知道你的底細?大概吉歌比較了解吧。”李牧濤氣得朝袁月瞪眼,袁月就忍不住笑了,又說,“這是我們的規定,加入黨組織,必須有考查期。”
李牧濤說:“那好,你怎麼考查?”
袁月告訴李牧濤,眼下她跟吉歌非常需要一個隱蔽的地方,便於召開秘密會議。李牧濤覺得這是小事一樁,說他們家的別墅空著,平時沒有外人打攪。袁月搖頭,說那地方太招眼了,一旦暴露,不僅僅是她個人的安全受到威脅,更重要的是上海地下黨組織重要成員,有可能遭到不測,因此必須萬無一失。李牧濤沉思片刻,又想到二阿哥李牧漁的船運公司,那裏看起來比較雜亂,但非常安全,萬一遇到情況,可以立即轉移到船上。袁月跟吉歌都覺得這地方不錯,於是讓李牧濤去安排妥當。
袁月猜對了,秦夫人曾經住過的別墅很不安全,袁開福回到上海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李家的別墅了。他想讓李家人看看,如今的袁開福是何等的風光。因此,他回到上海沒幾天,就趾高氣揚地帶領幾個日本兵,去了李家別墅,聲稱得到可靠情報,別墅內藏匿著地下黨。他在別墅內掀翻了一張八仙桌子,砸碎了兩個非常精致的青花瓷花瓶,還把掛在秦夫人臥室內的李川平畫像扔到地上。他在試探李牧濤的忍耐度。有幾次李牧濤瞪圓眼睛要衝上去,都被身邊李牧漁緊緊拽住了。
最後,袁開福笑了。他看到李牧濤痛苦而無奈的表情,滿足地笑了。
袁開福斜眼對李牧濤說:“你怎麼不問我,這麼多年去哪裏了?”
李牧濤哼了一聲說:“我對你過去的事情不感興趣,倒是對你以後的事情很關心。”
袁開福故作驚訝:“哦?關心我以後什麼事情?我的下場?你放心好了,我袁開福踩著哪一塊雲彩都能下雨!你們李家不是想殺了我嗎?現在我就站在你麵前,你殺呀?”
鬧騰了半天後,袁開福揚長而去。李牧濤憋了一肚子氣沒處發泄,正好兒子李帆回來了,李牧濤就把他喊到身邊,說你整天神秘兮兮的,忙啥呀?國民黨軍隊都跑了,你還在這兒瞎忙活什麼?李帆說,國民黨軍隊不能救中國,共產黨才是我們民族的希望。
他沉下臉教訓兒子說:“你少給我喊口號!袁開福現在整天盯著咱們,巴不得咱們家有地下黨,他趁機把咱們滿門抄斬!”
李帆氣憤地說:“寧可滿門抄斬,也不做亡國奴!”
李帆說完,轉身而去。李牧濤張了張嘴,見兒子已經走出屋子,隻好對身邊的李牧漁說:“聽聽,這口氣,跟咱們耍威風了!好像就他參加了革命,好像就他一個人在戰鬥……”
李牧濤心裏卻在說:“嘁,你等著看,你阿爸幹幾件漂亮事,讓你見識一下!,”
就在袁開福光顧別墅後的第二天夜裏,別墅突然著火。自從秦夫人去世後,屋內一直空著,等到發現著火的時候已經晚了,眼睜睜看著大火將別墅化成灰燼。上海工部局的消防車趕到後,隻是成了看客。
對於這場莫名其妙燃燒起來的大火,李家人心知肚明,很顯然是袁開福一手策劃的。李家開始人心惶惶,不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麼災難。早已閉門謝客的李牧水,忍不住站出來跟李牧漁和李牧濤商量,讓李家各戶的太太孩子們,暫且回到老家小浹江避難。他說:“我們不躲進英法租界,咱們回老家小浹江總可以吧?”
一陣折騰後,李家的一條船悄悄駛離黃浦江,船上帶隊的就是李牧水。他們站在甲板上,默默地看著對岸的海關大樓、沙遜大廈等熟悉的建築,心情非常複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再次返回上海。站在碼頭送行的李家人,頻頻揮動著手,盡管人不能隨船同行,心卻已經飛回了家鄉小浹江。
其實離開上海的,都是老人、孩子和太太們。李牧漁和李牧濤都沒有離開上海,朱山影、李灣、李帆、李紅、趙李等人,也沒有離開上海。這些日子,李帆、李紅和趙李在袁月的授意下,正在組織進步的青年學生,發動一場向國民黨政府請願的活動。朱山影堅守在化工廠,加班加點製造國貨,用國貨抵製日貨對中國市場的侵略。
承載了李家男女老少的包船,四點鍾離開黃浦江,第二天十點到達寧波港,上岸後又乘小火輪趕往小浹江。折騰了十幾個小時,人已筋疲力盡。
當李家的大隊人馬出現在小浹江的青石板路上的時候,小浹江人都驚呆了。他們愣怔了片刻,很快衝了上來,幫助他們提攜物品,用家鄉人最熱烈的笑臉迎接他們。
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李家遷移上海後,很多人再也沒有回來過。還有那些出生在上海的子孫們,第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自然覺得神奇。小浹江已不是李家當年離開的樣子了,有些地方看上去更加破敗,有些街道又建起了新房子。變化最大的,就是李牧月家門前的那條路,當年是坑坑窪窪的碎石板鋪就的,現在變成了一條水泥路。
李牧月家底厚實,從來沒羨慕城裏人生活。有一天,小浹江的一位紳士刺激李牧月,說城裏人有汽車、有電燈,咱們這裏有嗎?李牧月很生氣地說:“電燈算什麼?汽車算什麼?他們有,我們也能有。”於是,他立即找來了工程技術人員在附近江溪考察,選擇了一處地方,建造了一座發電站,真的讓電燈亮起來了。不過汽車比較麻煩,小浹江沒像樣的路能跑汽車,李牧月的汽車買回來後,一直停放在家裏。為了能圓自己的夢,李牧月決定修路,把家門口的那條路鋪上了水泥,雖然隻有三華裏,卻在當中修築了幾個像車站一樣的亭子,供行人歇息。李牧月經常開著他的汽車,在這三華裏的路上來回行駛,招來很多人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