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女人隻好哭著,麵向自己家樓房的方向雙腿跪地,給掩埋在廢墟裏的父母磕了三個頭。臨走時,她從一邊的山坡上,捧了一把家鄉的泥土,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說到這裏,自稱已經哭幹了眼淚的袁坤武,又是滿眼的淚水。
我不知道袁坤武說的這個北京女人,什麼時候能再次返回她的故鄉。但我知道,在她的心中,北川將是她一生的牽掛!
我問袁坤武:“除去疏導交通,你們還幹了些什麼?”
他一瞪眼說:“幹了些什麼?什麼都幹,沒有我們不幹的,打擊趁機偷盜搶劫的不法分子,看守金融機構、郵局商場等重要場所,分發救災物資、搭建帳篷……這麼說吧,當地政府不願幹的事情,都推給我們了。誰都可以偷懶,就我們警察不能偷懶,警察偷懶,交通就癱瘓了,社會治安就混亂了。警察都是本地人,隻有警察在地震後第一時間能夠把群眾招呼起來開展自救。”
這時候,我聽到身邊的科長何天華正跟唐家山堰塞湖那邊的民警通話,叮囑他們一定要挺住。我急忙請求電話采訪堰塞湖那邊的民警。
何天華對著手機喊:“你聽著,有個作家要采訪你。”他把手機遞給我說,“簡短點兒,那邊信號不好,他們上去10多天了,我今天剛聯係上,還有一個民警在黃家壩,一直沒消息,不知道他的死活,急死我了。”
我抓住手機問:“你叫什麼?”
何天華提醒我他叫郭恒明,刑偵大隊長。”
我說:“郭大隊長,我知道你們在那裏很辛苦,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們在那裏遇到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郭恒明沒有猶豫,說就是得不到老百姓的理解,他們都不願意上山,這裏的老百姓養了五六千頭豬,這些豬沒辦法轉移到山上,尤其是一些老年人,房屋倒塌了都不願意離開家,說就算是被大水衝跑了,也不上山。有些人上山後,深更半夜一不留神就又跑下山了,山區很大,小路又很多,尋找起來非常困難。有一位老大爺,已經跑了三次了,每次我背他上山,都要走一個半小時,累死我了。”
“好,我再問一句,聽說今天下午4點,唐家山堰塞湖泄洪,現在放水了沒有?”
“沒有,可能是今天晚上。”
放了電話,我發現外麵的雨越下越大了,看樣子今晚唐家山堰塞湖可以泄洪了。這時候,有人送來了盒飯,我們三人就在帳篷內晚餐。
何天華端起盒飯說:“湊合吃點吧,現在已經不錯了,能吃上盒飯了,最初幾天,我們就是啃方便麵,吃得我滿嘴生泡。”我沒多想什麼,隨口說你忙完了這陣子,回家讓嫂子好好給你做一頓大餐。”
說完,我發現袁坤武盯著我看,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常識性錯誤。
袁坤武說他老婆還在廢墟埋著,這輩子連見最後一麵的機會都沒了,他父母在鄉下,那裏現在還不通車,不知道兩位老人是死是活呢……”
我愣愣地看著何天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何天華一揮手說沒的事沒的事,吃飯。我是夠幸運的了,上帝把女兒留給我了。”
我說女兒多大了?上幾年級?”
“11歲,曲山小學5年級。”
“曲山小學?”我從媒體報道中,知道曲山小學有一二百名孩子被奪去了生命。“你女兒怎麼跑出來的?”
袁坤武說何科長從來不說自己的事情,其實他也是一位讓我敬佩的英雄,老何,你跟作家擺一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