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兄弟們沒一個孬種(2 / 3)

李躍進的話說出了所有北川警察的心聲。

聽完李寧的講述,我身邊的刑警王海川流著淚,揮動拳頭說:“我們北川的兄弟是好樣的,沒有一個孬種!”

他說的兄弟就是他的同事們。帳篷外的雨越下越大,帳篷內的氣氛熱烈起來,那些開始不願意說話的民警,也都你一句我一句插嘴說話了。這樣的晚上,他們憋在帳篷內不說話,實在是一件受罪的事情。

他們給我講了很多“兄弟”的故事。

北川縣公安局有位民警叫李平,地震的時候被廢墟掩埋在下麵,自己掙紮著爬出來時,感覺臀部和腰部劇烈疼痛。就在這時候,他聽到陣陣哭喊聲,循著聲音望去,發現不遠處的曲山小學全部倒塌了,於是忍著疼痛跌跌撞撞趕過去。

此時,北川縣副縣長、公安局局長譚佳敏,已經組織了全縣第一支搶險救災隊,正在疏散幸存師生和搶救廢墟中的受困人員。李平二話沒說就加入了搶險救災的隊伍。沒有專業救援工具,李平就用手刨、用腳蹬、用肩扛,跟大家一起將20多名受困學生從廢墟中搶救出來。

夜幕來臨,救援工作停下來,孩子們的父母都不肯離去,廢墟前一片哭喊聲。為了不讓救出的人員受到餘震的威脅,在局長譚佳敏的安排下,李平和其他民警一趟又一趟地轉移傷員。

14日下午,李平在廢墟中繼續尋找幸存者的時候,妻子何雲芳突然趕來。他愣了一下,沒想到妻子還活著,剛要為幸存的妻子高興時,妻子卻聲嘶力竭地哭喊:“我的孩子——”

李平的兒子年僅6歲,地震發生時在縣幼兒園,跟其他孩子一樣全部被掩埋在廢墟下麵了。李平得知兒子遇難後,跟妻子抱頭哭成一團。哭完後,他擦了一把淚水,將妻子從懷中扶起,又替妻子擦幹眼淚。

他說:“老婆挺住,我們年輕,一切還可以從頭再來。”

李平離開妻子,強忍腰部的疼痛,心裏默念著兒子的名字,又衝進了廢墟中。他不知道疲倦是什麼滋味了,幾天幾夜熬下來,身子一下子垮了。5月30日是他37歲的生日,妻子煮了幾個雞蛋送到公安局帳篷內,本來想和他敘敘往事,緩解他內心的痛苦,可看著他消瘦的樣子,妻子張不開嘴了,隻在帳篷外站了一會兒就走了。

6月2日,連續戰鬥了20天的李平,再也支撐不住了,跌倒在帳篷裏。

李平被迅速送到了附近的沈陽軍區駐災區野戰醫院,經過檢查發現,他的第一、二腰椎已經是壓縮性骨折。局領導立即派車送他去了綿陽市第一人民醫院,醫生說他的傷已經錯過了最佳手術期,隻能留下終生遺憾了。

說到巡警大隊長勾雲章,帳篷裏的民警都歎息起來。據他們說,5月12日中午勾雲章正在給警車添加機油,突然感到地麵劇烈抖動起來,不等明白過來,他的身子就被拋起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地震了,同誌們趕快撤出來……”勾雲章掙紮著爬起來,連滾帶爬奔向縣公安局前麵的空地。這時候,樓內20多名巡警迅速從即將坍塌的公安局大樓內撤離了出來。

女協警劉小玲逃出樓房後,被嚇蒙了,站在樓下不動了。“快閃開!”勾雲章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將劉小玲推倒在地,用身體護住了她。碎裂的玻璃從樓頂紛紛墜下來,砸在他的頭上。

等勾雲章從地上爬起來,眼前的樓房在陣陣撕裂聲中倒塌了。

驚魂未定的民警們立即想到了曲山小學有幾百名學生,現在正是上課的時候,於是撒腿就朝曲山小學跑去。在北川縣副縣長、縣公安局局長譚佳敏的指揮下,勾雲章和他的兄弟們跟死神展開了爭奪孩子生命的較量。餘震不斷,殘垣斷壁上仍有磚瓦碎石不停地墜落,可麵對血肉模糊的孩子們淒慘的求救聲和家長們悲傷的哭喊聲,他們早已忘卻了恐懼,發瘋地在廢墟中搶救幸存的學生。

“警察叔叔,救救我……”瓦礫中,到處傳出這樣的求救聲,勾雲章恨不得自己的這雙手變成挖掘機。

勾雲章的兒子也在曲山小學讀書,是五年級一班的學生,勾雲章心裏掂記著兒子,一邊救人一邊呼喊兒子的名字,“勾拂雷——勾拂雷——”有時候救出一個跟兒子身材差不多的孩子,他就忍不住抹一把孩子臉上的灰土,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兒子。盡管他的雙手被瓦礫磨得血肉模糊,但他一刻也沒有停下來。

救援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民警們在家長和群眾的協助下,救出了近300名師生,而勾雲章11歲的兒子勾拂雷卻仍然埋在廢墟之中。

此時縣公安局門前的空曠地帶,已經聚集了大量群眾,還有從廢墟裏救出的重傷員,他們都急需食物和水。勾雲章帶領幾位民警,去附近垮塌的藥店和超市,搶運出了一批救命的藥品、食物和飲用水。就在他把這些物品分發給兒童和老人的這時候,妻子的一位同事跑到他麵前,焦急地喊:“勾哥,嫂子沒有跑出來……”

勾雲章的妻子劉洪巧,就在距離縣公安局不到200米的北川綠寶賓館一樓前台上班,賓館的一樓和二樓在地震中陷入地下,他的妻子被掩埋在下麵,一點生存的可能都沒有了。

勾雲章的身子晃了晃,差點兒暈倒了,他滿臉淚水地看著妻子的同事,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身邊的兄弟們讓他去賓館那邊看一眼,他搖了搖頭。眼下縣城與外界的聯係全部中斷,他麵前有上千名等待轉移的北川父老鄉親。

“趕快轉移群眾!”勾雲章抹掉淚水,去廢墟上找來門板製成了30餘副擔架,跟民警們一起向縣城外轉移受災群眾和傷員。

兒子死了,老婆也沒了,光杆一個的勾雲章沒有任何牽掛了,他用超強度的工作來緩解自己的痛苦,奮戰了一天一夜,轉運重傷員40餘名,安全轉移災民2000餘名。

北川縣城封城的時候,勾雲章打量著掩埋兒子和愛妻的廢墟,禁不住對身邊的人說我欠老婆和孩子的太多了……”2007年3月,勾雲章擔任巡警大隊大隊長,妻子劉洪巧一直默默地支持著他的工作,主動承擔起教育孩子、操持家務的重任。公安局離學校也就一百米,他過去從來沒參加過兒子的家長會。地震發生前幾天,學校開家長會,勾雲章在兒子的請求下,終於破天荒去參加了一次,還被班主任老師點名批評了。班主任說:“這麼近的距離,你第一次來開家長會,對孩子太不負責任了。”

勾雲章沒想到他第一次去開的家長會,竟然成了最後一次。他說我多麼希望還有第二次第三次參加家長會的機會呀!”

2008年5月24日中午,四川省公安廳廳長曾省權到北川縣公安局帳篷辦公室檢查工作,得知勾雲章的事情後,拉著勾雲章的手說:“雲章同誌,你是一位堅強的抗震英雄,我代表省公安廳黨委向你致敬……”

兩個男人擁抱在一起,淚水在他們臉上流淌著。老廳長沙啞的哭聲,讓在場的民警們都落淚了。

下午6時,綿陽市公安局派專車,將連續13天堅守在北川抗震救災一線的勾雲章接到市局,讓他洗了一個澡。綿陽市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胡鋼陪同他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飯。這是勾雲章自地震以來,第一次吃上熱乎乎的白米飯。

晚飯後,勾雲章不聲不響地走了,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跟他們的兄弟們並肩戰鬥了。

北川縣城地震後,大家最關注的就是學校、醫院和一些重要的金融機構,有一個特殊的地方卻被忽略了,這就是北川縣看守所。

5月12日14時20分,北川縣看守所值班民警唐首才和王萬安拉響了午休起床的鈴聲。25名在押人員迅速起身整理著衣物,2名留所服刑的罪犯也走進了廚房準備當天的晚餐。突然發生的大地震,讓唐首才和王萬安來不及過多思考,一個猛子衝出門外。

當他們站到院子裏看著四周紛紛倒塌的樓房時,這才想起監舍的鑰匙放在值班室,他們要衝進值班室取鑰匙,兩隻腳卻不聽使喚,剛一邁步就被強烈的地震掀翻在地,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來回翻滾,緊接著就是幾聲“轟隆隆”的巨響,看守所外圍高牆、監舍和一棟四層樓的拘留所被夷為平地,在押人員都被埋在瓦礫下麵了。坍塌的房屋散出濃濃塵煙,籠罩了四周。

唐首才和王萬安相互攙扶著從地上爬起,抱著樹木站穩了身體。樓房倒塌的聲音還在繼續,看守所對麵陡峭的山峰還在大麵積滑坡,隨時可能將整個看守所掩埋。這時候,唐首才看到廢墟上有兩名服刑的罪犯爬了出來,受傷並不嚴重,就朝罪犯喊叫:“走,跟我救人,你們立功贖罪的時候到了!”

唐首才和王萬安帶著兩名罪犯衝向看守所監舍,在扭曲的鋼筋和瓦礫中搶救那些在押人員。他們用滿是鮮血的雙手在廢墟裏拚命地刨,經過近3個小時的艱難營救,唐首才和王萬安將17名在押人員從廢墟中救了出來。

隨後,駐守看守所的幾名武警戰士也趕來了,迅速將救出的在押人員看護起來。

遠處不斷有受傷群眾被轉移到看守所院內,看守所院子內哭泣聲響成一片。看著眼前這些死裏逃生的人,唐首才禁不住把目光投向500米外的公安局家屬院,他84歲的老母親和妻子、女兒都在那裏,不知道她們是否安然無恙。他很想跑回去看一眼,可這裏實在離不開他,他是監管民警,要為這些在押人員的生命負責。

由於沒有專業施救工具,他們很難找到埋在廢墟深處的失蹤人員。為確保已救出來的人員安全,他們根據案犯的犯罪程度和年齡老少等不同特點,將在押犯人分別編組,並在隨後趕來援助的20名武警官兵幫助下,把在押人員有序地向外轉移。他們一路相互攙扶,摸爬著翻越一堆堆山一般的瓦礫廢墟,在傍晚7點多鍾,將在押人員轉移到距離看守所3公裏處的任家坪公路收費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