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誰是孤兒站出來
5月29日下午3點多，我到達了關莊鎮，當時就被眼前的景象呆了。我看到的是一片瓦礫，沒有一棟完整的樓房。關莊小學的教室前，滿地是丟棄的課本和書包，可以想見當時孩子們逃命的慌亂場麵。由於剛剛下過雨，地上一片泥濘，大片的災民帳篷就搭建在泥濘中，每頂帳篷四周都開有導水渠。大型挖掘機正將一些殘垣斷壁徹底摧毀，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塵土。說實話，在陝西寧強災區，我沒有看到一處如此慘烈的景象。
在關莊鎮帳篷派出所，我采訪了副所長王德厚。關莊鎮派出所隻有6名警察，卻要管轄蘇河鄉、紅光鄉、石壩鄉、馬關鄉和關莊鎮。地震發生的時候，所長王晉蜀去紅光鄉辦案了，指揮搶險救災的重任落在副所長王德厚肩上。他說當時感覺樓房搖擺的時候，以為是小地震，並沒有大驚小怪的。青川縣一帶地震活動頻繁，每年都要發生幾次小地震。但是十幾秒鍾後，房屋突然發出哢嚓的斷裂聲，王德厚感覺不妙，這才大聲吆喝屋裏的警察趕快逃生。
他說：“等到我反應過來，地板已經像篩子一樣晃動了，站都站不穩，根本沒法跑了，我是連滾帶爬才逃出樓房的。”
大街上已經混亂一片，樓房一棟接一棟垮塌，水泥路麵裂開十幾公分的縫隙，驚慌失措的人們四處奔跑，淒慘的哭喊聲不絕於耳，那景象仿佛地球要毀滅一樣。雖然王德厚也是驚魂未定，但他看到眼前混亂的局麵，立即意識到此時該是警察站出來的時候了。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這些普通的警察在災難突然降臨的時候，職業的責任感使他們表現出跟常人不同的冷靜和果敢。
王德厚幾乎不假思索地站到了馬路中央，對驚慌奔跑的人們大喊：“都不要慌，我是警察，聽我指揮！”
要在平時，王德厚這一嗓子不見得對群眾有多大的效果，但現在群眾聽到他的喊聲，仿佛大海中掙紮的人看到了燈塔，心中燃起了生命的希望。
王德厚和派出所民警扶老攜幼、吆三喝四地組織群眾朝安全地方轉移，慌亂的群眾穩定了情緒，奔跑的隊伍開始有序地朝著一個方向轉移。
從驚恐中穩定下來的人們，開始惦記他們家中的貴重物品，有人竟然又返回垮塌的樓房。王德厚和民警們分頭把守住幾個重要路口，跟那些失去理智的群眾拽拉撕扯著，禁止從危險地帶逃出的群眾再返回去。就在這時候，王德厚聽到人群中有人在喊“關莊中學垮塌了”，他心裏咯噔了一下，立即安排民警韓加軍等人留在大街路口維持秩序，自己朝學校跑去。
通往學校的路被堵塞，兩邊房屋倒塌在了大街上。王德厚從垮塌的房屋縫隙中艱難穿行，不時地被墜落的瓦塊擊中，那些斷壁殘垣隨時都可能再次垮塌，將他砸在裏麵，情勢非常危險。王德厚說我根本沒有去想自己會有什麼危險，心裏隻想快點去援救孩子們，恨不得一步跨到學校去。”
王德厚趕到關莊中學，看到從教室逃出來的學生，亂糟糟地擁擠在操場上，急忙找到校長叮囑，讓老師們組織學生站到安全地帶，不要隨意走動。校長告訴王德厚說，學校的宿舍樓倒塌了，有3名學生被壓在裏麵。王德厚帶領幾名男老師衝到了垮塌的宿舍樓上，大聲喊叫被困學生的名字。終於，廢墟上傳出了一個虛弱的回應聲，王德厚趴下身子，把耳朵貼近樓板縫隙仔細聽，終於在垮塌的宿舍樓後麵，找到了這名學生，
他的下半身壓在水泥板下，隻有頭部裸露在外麵。
這個男生叫王濤幫，是初三的學生，今年16歲。王德厚找來了木棒，跟幾名男老師把壓在學生身上的水泥板一塊塊撬開，發現學生的身體被一張扭曲的鐵架高低床壓在下麵。
他們幾個人小心地移開高低床，將學生抬了出來。就在他們移動高低床的時候，發生了餘震，但王德厚還是堅持指揮幾個老師對學生進行救援。他說我擔心錯過這個機會，就失去了搶救孩子的最佳時機。”
由於前麵的路無法行走，王德厚從垮塌的宿舍樓的後山上，繞道把搶救出來的學生送到了鎮衛生院。
地震中，學校宿舍樓的三樓和二樓垮塌下來，有一名叫楊益的學生，被幾塊厚重的樓板蓋在了下麵，雙腿被樓板壓住了。而倒塌的樓板旁邊就是一堵搖搖欲墜的牆壁，稍有震動，
牆壁以及上麵支撐的樓板，就會垮塌下來，再次覆蓋在楊益身上。此時天色已晚，王德厚決定暫時放棄救援。
然而樓板下麵的學生楊益卻在用虛弱的聲音喊叫：“叔叔，救救我……”
王德厚說：“叔叔這就想辦法救你。”說完他忍不住哭了。
當天晚上，王德厚安排一位民警陪同校長和楊益的班主任，在廢墟上守候著楊益，利用樓板的縫隙，給楊益輸送了礦泉水和食品，每隔幾分鍾就呼喊楊益幾聲，給他安慰和鼓勵。楊益的父母在新疆打工，他的奶奶在廢墟上守候了一個通宵。
第二天清晨5點多鍾，王德厚帶領派出所全體民警，用鐵棒、繩子、鉗子等工具，對楊益實施救援，將壓在他身上的樓板拽拉開。最下麵的那塊樓板壓在楊益的腹部，樓板太重無法挪動，他們就一點點將樓板切割開，終於從樓板下麵將楊益抱了起來。
楊益的奶奶看到孫子被救出來後，抱著王德厚哭著說：“謝謝警察，我們這輩子永遠忘不了你們。”
被救出來的楊益也用虛弱的聲音說警察叔叔，謝謝你們……”
王德厚含著淚說：“孩子，別說話，保持體力。”
到了下午，王德厚得到消息，楊益在關莊鎮醫院搶救無效死亡，據說他的脾髒已經破裂。
說到這裏，王德厚側了身子，低頭沉默了，兩隻手交錯在一起用力擰著，手指關節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響。我仔細看，他的眼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垮塌的學生宿舍樓內，還有一名學生埋在下麵，但因為上麵的樓板太多太厚重，靠人力根本無法施救。到了15號，廣元市旺蒼縣預備役部隊趕來增援關莊鎮，他們到垮塌的宿舍樓現場勘察後，證實埋在下麵的學生已經死亡，因此放棄了救援。
王德厚說：“現在那孩子還埋在廢墟裏。”
我說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王德厚站起來說走吧。”
關莊鎮中學在一個山坡前麵，爬過一個大斜坡，迎麵是一排剛建幾年的教學樓，由於是新樓房，這次地震中雖然遭到損壞，卻並沒垮塌。遺憾的是，地震發生的時候，正好是學生們午休時間，大多數學生還沒有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