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蜀派到紅光鄉增援的兩名民警趕到後,劉飛從民警口中了解到關莊鎮已經有700多人遇難,他當即對民警們說:“走,去關莊!”
劉飛在東河口村小學那裏,留下民警賈建軍守護老師和學生。
從東河口村到關莊鎮隻有4裏多路,但是天色太黑,道路堵塞,他們隻能翻山越嶺繞彎路,用雙手摸索著行走,平時隻需要10分鍾的路程,竟然走了兩個多小時,到晚上10點40分才趕回了關莊鎮。
劉飛說雖然我已經有了一定的思想準備,但是看到關莊鎮一片廢墟的時候,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那場麵太嚇人了!”
他們進入關莊鎮還沒站穩腳跟,一次較大的餘震就發生了,很多危樓再次倒塌,四周一片轟隆隆的聲響。不等騰起的塵煙落定,劉飛就帶領民警衝進廢墟,尋找需要救助的群眾,一直戰鬥到天亮。
東河口村一帶的山體垮塌,有超過2000萬立方米的泥石堆積在河道上,形成一個個堰塞湖。到了15號中午,紅光鄉石板溝村形成的堰塞湖,蓄水量達到了700萬立方米左右,上遊的回水達到了五六公裏。石板溝村下遊就是關莊鎮,那裏的災民安置點是青川縣規模最大的,僅駐紮的部隊官兵就有3000多人,堰塞湖一旦潰堤,對關莊鎮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劉飛接到報告後,馬上趕到石板溝村察看堰塞湖情況,指派民警和武警官兵駐守堰塞湖旁邊,晝夜監視堰塞湖堤壩的變化,派出民警沿著河兩岸通知群眾立即轉移出堰塞湖地帶。同時,他寫出了詳細的報告,向上級部門彙報堰塞湖的情況。
上級有關部門派出專家,去石板溝村的堰塞湖現場辦公,采取了自溢和人工開槽疏導相結合的辦法,按梯次逐級消能,使堰塞湖水流經關莊鎮時,水流舒緩平穩,確保了關莊鎮的安全。
我采訪王晉蜀所長的時候,關莊鎮的幾名群眾到帳篷派出所辦理臨時身份證,他們的身份證在地震中埋在廢墟裏了。
王晉蜀指著一位40來歲的男人說,他叫何光倫,就是紅光鄉東河口村人,家中有8位親人在地震中遇難,其中他弟弟一家三口、二哥和二嫂,還有父親和大嫂,在東河口村被垮塌的山體掩埋了。
我走上前跟何光倫攀談起來。他臉上的表情有些麻木,聽了我的問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過度的悲傷讓他的眼睛深陷下去,目光變得憂鬱而壓抑。他在關莊鎮郵局做臨時工,負責投遞報紙和信件,妻子和兒子也都隨他住在鎮上,因而躲過了東河口村的滅頂之災。他的小姨子和妹夫由於在外地工作,把10歲的男孩寄養在他們家裏,就讀關莊鎮小學。這次地震中,關莊鎮小學有兩名學生遇難,其中就有他小姨子家的男孩。孩子的屍體挖出來後,他委托派出所的民警掩埋了。他說:“我實在不忍心掩埋孩子,連看一眼都不敢,隻能讓警察幫忙,我心裏難受呀……”
說著,何光倫雙手捂住臉,在我麵前“嗚嗚”地哭起來。
據說,派出所民警在掩埋孩子的時候,也都落淚了。盡管孩子在天堂裏再也不用讀書了,可他們還是把一個書包和幾本書放在孩子身邊一起掩埋了。他們似乎覺得這樣做,才對得起孩子,心裏才能得到一絲安慰。
何光倫得知自己的村莊被垮塌的山體掩埋後,一口氣跑回了村子。他站在填滿山穀的泥石前,心中充滿了悲傷。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變得非常遙遠,他曾經生活的村莊,從此隻能在夢中相見了。
何光倫投遞報紙的這份差事很忙,他經常十天半月不回家一次。但是就在地震的前一天下午,他回家看望73歲的老父親,晚上跟父親聊天的時候,問父親想吃什麼,下次給老父親帶回來。父親說,你上次帶回來的東西還沒吃完,啥也不缺。沒想到這次父子間的對話,就成了他們的永別。
何光倫家的房屋在村子邊緣,母親去世早,墳地就在距離自家房屋不遠的山坡上,垮塌的山體正好覆蓋到了村子邊,把何光倫母親的孤墳留了出來。何光倫站在遠處能夠看到母親,
的墳地,根據母親墳地的位置,他就能夠判斷出泥石之下自家房子的位置。他說挺遺憾的,父母相距也就二三百米,兩人卻不能合在一起,隻能相互守望了。”
結束了關莊鎮的采訪,當天晚上我趕到青川縣公安局,準備采訪副局長劉飛,不巧趕上他外出執行任務,要到第二天下午才返回青川縣,我隻好在青川縣城的救災帳篷內睡了一個晚上。救災帳篷比較緊缺,我跟另外兩名到災區采訪的記者並排睡在兩張床板上。兩張床板的寬度,放不下三個男人寬闊的後背,於是就將兩張床板橫過來擺放,寬度倒是夠了,可長度又不夠了,腿肚子以下的部位隻能拖在地板上。這個夜晚,一下子讓我回到了中學時代,因為隻有那個時期,我才跟別的男人並排睡得這麼近。不過那個時期,我可以跟男同學合夥睡在一個被筒裏,但現在跟幾個男人頭挨頭睡覺,感覺很別扭,而且那兩位老兄的呼嚕聲,輪番折磨我。
夜裏,青川縣發生了兩次餘震,第一次在清晨4點40分,我被震醒後,盡管意識到自己睡在帳篷內,但還是不由自主地跑出去了。第二次發生在早晨6點50分,那個時候我剛剛睡沉,又被震醒了。
我見到劉飛副局長的時候,是第二天下午4點多,他正在災民安置點幫妻子搭建帳篷。劉飛家的樓房也垮塌了,妻子就成了災民安置點中的一名災民。盡管她的丈夫是公安局副局長,但她在災民點的生活狀況還不如普通百姓。地震後已經半個多月了,劉飛一直在外麵忙碌,顧不得給妻子搭建帳篷,妻子隻能跟別的家庭擠在一個帳篷內生活。
劉飛半開玩笑地說我晚上又要出差了,再不給妻子搭帳篷,她該跟我鬧離婚了。”
搭建帳篷很簡單,在統一分發的帳篷裏麵架起一張床就算安家了。她的妻子心疼地說家裏的東西一件也沒有帶出來,都埋在裏麵了。”
劉飛忙安慰妻子東西值幾個錢?人沒事就好,咱們應該感到幸福啊。”
這是他的心裏話,也是我采訪中聽到幸存者說得最多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