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輯 吃一份希望(3 / 3)

說實話,我未曾夢想過回信。隻是需要有那麼一個博學多才的對象聽他訴說出心裏的困惑。許多天後,頹靡的他收到了一封特別的越洋信件。他幾乎不敢相信,這位縱觀古今的教授,竟然給了寫了回信!

末尾,這位教授說了這麼一段讓他熱血沸騰的話:“一個年輕人有你如此之衝勁,日後,一定能成為偉大的經濟學家!”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名滿世界的教授,不但耗時給他寫了回信,還預言他一定會成為一位偉大的經濟學家。對於這位教授說出的話,他沒有半點懷疑。他相信,這位教授一定是依靠過人的智慧和敏銳的洞察力得出的這個結論。既然他有著那麼高的天賦異稟,為何不好好學習,將來成就一番事業呢?

從那天開始,他恍然脫胎換骨,如換了一人。他努力學習課堂上教授所傳達的知識,課後複習,鞏固。利用課餘時間尋找大量的資料,求證,思考。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有著如此巨大的轉變。隻有他知道,是心裏的一顆夢想的種子正在破土發芽。

大學四年,他每一個時刻都在暗自告訴自己,一定要憑借優異的成績在畢業之後出國留學,攻讀博士。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憑借自己的汗水與努力,拿到了美國諾頓商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幾年之後,他因表現突出,被聘請留校任教。

興許是命運的捉弄,他竟然在那個時刻,遇到了當年給他回信的鮑伯爾教授,並與他成為同事。那時的他,已經在許多刊物上發表過論文,小有名氣。可這位鮑伯爾教授並不知道,這就是當年給他寫信訴苦的中國大學生。

他喜出望外,拿著當年鮑伯爾教授給他的回信,特意登門拜訪,打算一報當日恩情。殊不知,這位被他視有再造之恩的教授卻在得知此事後誠惶誠恐地說:“對不起啊,對不起,我當年都是胡說八道的!”

頓時,天旋地轉。可這一切,已經成為過去,再不可重返。即便這真的是一個天大的謊言,他仍舊感激,因為,正是這個謊言,成就了今日了的他。

他便是今日的長江商學院教授以及香港中文大學財務學講座教授,被媒體尊稱為“郎監管”的一生致力於保護中小股民正當權益的經濟學家——郎鹹平。

吃一份希望

我是在一個夏天接到這所大學的錄用通知的。拖著重重的行囊自身還未安定,就已經開始了忙碌的教學生活。

剛到那天,頂著驕陽一路從車站奔波而來,打算直接到教工宿舍安頓。可最終還是無法忍受炙烤的煎熬,不得不在有陰涼的食堂門口停下了。

安靜的中午,我大漢淋漓,狼狽不堪地站在那兒。背後是一位瘦小的中年婦女,坐在食堂門前的地板上打盹,旁邊擱著一根布滿汙漬的扁擔,還有滿滿兩籮筐水果。

我在猜想,這校區在郊外,她是怎麼過來的呢?就算是乘公交,那也得走上十幾二十分鍾的路程。並且這種坐著都讓人流汗的天氣,我真不敢想象她的旅途。

後來,與她逐漸熟悉了。因為,每天課後經過食堂門口,我都會買上兩塊錢的水果,不多不少。一個月,固定的六十塊錢,就跟長了腿一樣的跟在了她的籮筐後。

一年的時光,讓我對這個身材瘦小,麵容和藹的婦人逐漸的肅然起敬。因為從她偶爾的話語中,我能了解到她有兩個孩子,都在念大學,可大概是那種不太起眼的學校,所以她一說起這些的時候,總是有些躲閃。丈夫在深圳打工,一年回來一次。最重要的一點是,在這一年的時間裏,無論刮風下雨,她都一定會挑著這兩籮筐水果在食堂門口叫賣。而來去的交通工具大部分是步行,中途可以乘坐一塊錢的公交車,她不願意。她寧願走出去很遠一段路花五毛錢乘三輪車。

於是隆冬,酷暑,我都能幫那固定的兩塊錢找到出處。或許,這成了我每日心靈的一種依托。可更多的是,這兩個籮筐給了我希望。

逐漸地,在課後,我會在講台上多說那麼一句,動員我的學生去買她的水果。開始學生不以為然,說的多了,就有了一些閑言碎語。例如,有人說我和她是親戚,用上課時間做廣告,照顧她的生意,很有經濟頭腦,等等。

對於這樣的謠傳,我不動聲色。直到有一天,看到我班上的學生在食堂裏大罵飯菜難吃,當場把白花花的米飯倒了一桌時,我的心忽然涼了半截。

快下課時,我照例的說了一句:“有機會你們去買一點食堂門前那個阿姨的水果。”剛說完,台下就有一男生起哄了:“老師,她是不是你親戚啊?”

有他打了頭陣,頓時,整個課堂沸騰了起來。男生女生,各提疑問。當一個其中女生說出“我們憑什麼要買她的水果,她的水果又不好吃”的時候。我忽然停住了收拾課件的雙手。

的確,比起學校步行街上超市裏的水果,她那兩個籮筐裏的東西無論如何擺設都要遜色很多,看著又小,又不是那麼衛生。

麵對這群亂作一團的學生,我輕輕拉開了窗簾。瓢潑大雨的窗外,遠處的事物陷入一片模糊。可十米開外的食堂門口,卻站立著一個瘦小的身影。在天地一片空茫的視野裏,一個人的形象,原來可以如此刺眼。

當每一個同學爭先恐後地湊過頭來看我所看的東西時,我指著食堂門口的位置說了一句:“吃她的水果,吃的不是味道,是一種信念。一種任憑生活再苦我們都不覺苦,仍能保持心中向往,不斷拚搏的希望。”

話畢,本是喧嘩四起的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

我的史鐵生

床頭依舊擱著1991年1月的《上海文學》。因為其中一篇題為《我與地壇》的散文,我把這本雜誌留到了今天。

床頭的書,每年一換,不斷有舊的下來,新的上去。唯獨這本《上海文學》始終放在那裏。因為每隔半年,我就會翻出來看看,再讀讀,再去追尋一些模糊掉的情感。

因為這篇散文,我走上了文字這條路。每每遇到挫折和磨難,我總會想起該文的作者,史鐵生。一個即將出國的有誌青年,被飛來橫禍奪走了下半身,他不能跑,不能走路,甚至連動一動都不可能。我以為,他的不幸已經走到了極點,可誰能想到,1998年,他又因為嚴重腎病,不得不接受透析,並以此維持艱難的生命。

聽說,他每天大部分的日子都是在病床上接受各種檢查。我記得他曾對自己打趣:“我的職業是生病,業餘在寫作。”

因為他的堅強,我始終沒有放棄追尋文字。盡管我寫的不夠好,不夠動情,不夠成熟和理智,但是,我至少是快樂的,是滿足的。

幾年前,買了他的《病隙碎筆》,洋洋幾十萬字,幾次讀到熱淚奔騰,難以自抑。我第一次覺得心疼,為這個素未謀麵的文友,恩師。

我記得鐵生在《我與地壇》中說過:“死是一件無須乎著急去做的事,是一件無論怎樣耽擱也不會錯過了的事,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隻是,我從來都沒料到,這個日子會來得這般湊巧,來的這般匆匆。

2010年的最後一個清晨,鐵生走了。他終於還是向命運妥協了。如他所說,誰也逃不過這個必然要降臨的節日。而這一天,對於他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舊的一年即將消逝,新的一年緩緩開始。

他來這個世界,注定是要遭受磨難的,注定是要成為千萬人的精神導師的,注定是要為那些不公不正不可承受的傷痛劃下堅強伏筆的。因此,冥冥中,他才會選擇在這一天離去,以此暗示我們,新的生活,新的一年,新的生命,終將開始。

我又想起了鐵生在《我與地壇》中的描寫:“有一回我搖車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麼事又返身回來,看見母親仍站在原地,還是送我走時的姿勢,望著我拐出小院去的那處牆角,對我的回來竟一時沒有反應。待她再次送我出門的時候,她說:“出去活動活動,去地壇看看書,我說這挺好。”許多年以後我才漸漸聽出,母親這話實際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禱告,是給我的提示,是懇求與囑咐。”

我的眼眶再度濕潤了。因為史鐵生不知道,在這個蒼茫的塵世中,還有很多很多像我一樣的人,在無形而又殘酷的時光中,默默注視著他,目送著他。

2011年元月,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了新版的《我與地壇》。可是,這些樣書走得實在太慢,以至於趕不上鐵生匆匆的腳步,追不著鐵生匆匆合上的眼瞼。

我相信,在很多人心中,都有一個這樣的史鐵生——他堅強,善感,懷柔且溫慈。而這個史鐵生,隻屬於我們,隻屬於永生的靈魂。

8個人的希望錄像

這八個人,第一次麵對鏡頭,顯得有些拘謹。

談及希望這兩個字時,他們會有點害羞,有點恍惚,甚至躲閃鏡頭。

她,河南人,住在北京清河,每天淩晨三點起床,五點趕到北影廠門口攤煎餅,一攤就是七年。風雨無阻。她希望有更多人來買點煎餅,這樣,她就可以多賺幾塊錢,讓念書的孩子吃好點。

他,58歲,沒有老伴,無兒無女,在公園做了五年的綠化工。他每天的飯菜就是饅頭蘿卜白菜粉絲……偶爾,他可以攢起一堆易拉罐,賺點小錢。他希望每個星期都能吃上兩次肉,不管豬頭還是牛肉。

他,18歲,成績一般,高中畢業之後,也許隻能上個大專。他乘暑假出來當了兩個月的保安,每天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指揮交通。他希望能在學校裏好好表現,將來當個公司的小職員。

他有點胖,三十來歲,是個出租車司機,每一次大班要連續不停地開18個小時的車,跟女朋友一周才能見上一次。情況好的時候,每個月交完租金,還能剩下3000塊錢。他不知道還能做點什麼。他希望一個月能好好休息兩天,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能夠理解他。

他,20歲,成天穿個紅色的T恤溜達在北京的天橋上和小區裏發廣告。不管大雪還是暴陽,他都得一直站著,一直跟來往的人說“您好,麻煩您看看”。每當遭遇白眼和嗬斥的時候,他心裏會很難受。他是個外鄉人,沒辦法,隻能這麼糊口。他希望能找一個穩定點的工作,不再讓家人擔心。

他是簋街上的一個賣唱歌手,吉他是每天晚上唯一的夥伴。他的收入要看當天的運氣和客人的心情。有時碰上小混混,唱了半天,一分錢拿不到不算,還得請他們喝紮啤酒。他希望,人們能給賣唱歌手多一點尊重和支持。

他是一個應屆大學畢業生,24歲,來北京投了200多份簡曆,仍然沒有找到工作。《北京人才市場報》是他每天必看的報紙。他仍然在投簡曆,仍然在各大招聘中心徘徊。他希望能盡快找到一份工作,不管幹什麼,最好明天就能找到。

他是個裸婚族,25歲,上月兒子剛出生。一家三口,住在15平米的房子裏。他是個送水工,他希望每天能多送點水。500桶,1000桶,甚至更多,他都沒有問題。送完一桶水,他可以提成兩毛錢。很多時候,是從沒有電梯房的一樓搬上六樓。問他累不累,他笑笑:“男人的肩膀硬得很。”

這是真實的八個人。他們在楊嘉鬆的《我希望我的希望不再隻是希望》裏,他們的每一張臉都鐫刻著未來,他們活在這個平凡的世界裏。

他們都沒有絕望,我們有什麼理由放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