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由一臉的不自然急劇驟變出一臉的沉思狀。
餘(副)部長看著他笑:“老習,民意測驗時你可是第一個交的選票啊……”
他猛地一顫,馬上意思到自己那選票上的內容無疑全被工作組掌握了,於是抬起頭,把目光投向餘(副)部長,說:“餘部長,那是我一時衝動,瞎寫,不算數不算數!說實話這個問題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考慮好的……”
餘(副)部長說:“那不要緊,沒考慮好可以再考慮,等考慮成熟了再說,不要有顧慮。”
他說:“餘部長,你看這事我可以不可以找幾個人一塊議一議?這樣會周全些。”
餘(副)部長說:“可以可以,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他說:“餘部長,既然組織上這麼信任我們,我們一定認認真真地議一議,等議好了給你報個名單怎麼樣?”
餘(副)部長說:“那太好了!選拔好基地的領導班子關係著整個基地乃至每一個人的利益與前途,這是個大事,就需要更多的人來關心來參與。你們盡快搞,我等著,怎麼樣?”
“好!”他說。
二人的手又緊緊地握了握。他再次從餘(副)部長那寬厚的熱烘烘的手上感到了組織上的信任和溫暖,感到了自己那點位置和價值的榮譽,他感到那被稱作眼睛的器官裏有兩隻毛毛蟲一樣的東西往外爬,他一擠眼皮把它們堵了回去。
}h3}四}/h3}
到了中午下班時間,辦公室已經落鎖。因為有重任在肩,習健吾沒有回家,就推著自行車邊走邊思忖著找誰來研究。這是機密事,研究的範圍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容易走透風聲產生不良後果,太小了不容易充分發表意見,影響選拔人才的全麵性、準確性和合理性。最後他選定了老溫和小張,因為都是一行夥的,彼此都了解,互相都摸底,再說老溫這家夥人情練達足智多謀,小張年輕精明思路敏捷,三個人撮在一堆研究最合適。就這樣,習健吾很快在胸中組成了研究新的領導班子的領導班子。
他就近先去了小張家。
小張正在廚房做飯,一聽說是這事,驚愕得兩眼放光:“習處長,你是不是在招待所喝醉了?”小張聳著鼻子在他身上直嗔。
“你小子嗔啥?我沒喝酒,我不是來跟你開玩笑。”習健吾極認真地說,口氣裏夾著一種嚴肅的味道。“這是餘部長親自給我說的,這說明組織上對我們是很信任的。”
“要真是這樣,我懷疑這民主的空氣又像一陣風刮一通就過去了……”小張的表情變得迷離起來。
“別管是風不是風,反正這次讓我們拿意見,我們就拿!”習健吾急切的口吻裏又夾了些強迫的義不容辭的情調。“平時不征求我們的意見那就算了,現在到了關鍵時刻,我們一定要選拔那些有事業心、有開拓精神、廉潔奉公、品質優良者來掌管我們基地的權力!”
小張的表情隨既又變得明朗起來:“對,應該這樣!包括幾位副職的人選也應該嚴格把關,要出類拔粹,要拔出懂業務會管理的尖子來當選,就像習處長您這樣的。”
習健吾說:“你小子少給我拍馬屁!”
小張很認真:“一點不拍馬屁,搞民意測驗我就投了你一票。”習健吾說:“你是出我洋相,我哪是那塊料啊?不過我也認為,副職要選業務型的,隻有懂業務才能重視業務,要把外行領導內行這種歪舵把子傳統扳正過來。”
小張說:“光選業務型的還不夠,還得選一位搞行政管理和外交的副職,譬如生產經營、軍民共建、群眾福利、計劃生育、營院規劃、治安保衛、吃喝拉雜等等;還要負責對外聯係,譬如應酬社會各界的求擾、讚助和攤派,去上級有關部門要錢要物和對兄弟部門的禮尚往來等等,這一大攤子事可真不輕啊!”
習健吾說:“那當然嘍。一個班子就好比一支樂隊,有大提琴,有小提琴,有敲鼓敲釵的,有吹笛子吹喇叭的……但重要的還是軍政一把手,這就好比樂隊的指揮,隻有在指揮那魔棍的指點下,樂手們才能相互配合默契,演奏出美妙動聽的音樂。”
小張點點頭,繼而作深沉狀開始思考。
習健吾誘引著問:“小張,你先物色物色兩個一把手的交椅誰坐最合適?”
小張仍是沉思的樣子不作答,思考了半天突然笑了。
“你笑啥?直管說嘛!”
“嘿嘿,嘿嘿,”小張嗤嗤地笑,“處長,你是第一個交的選票,你一定選得很準,你先說說我聽聽。”
習健吾馬上搖頭擺手:“我那是瞎寫,我那是稀裏糊塗,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跟餘部長談話後才重視了,認識了。”
“嘿嘿,嘿嘿,”小張仍是嗤嗤地笑,一抹嘴收住說:“處長,我咋越琢磨越覺得這事不對頭哩?”
“咋不對頭?”
“我越琢磨越覺得這組閣的事不該叫咱們來謀劃,會不會是餘部長說句笑話你當真了?別讓人家拿咱當猴耍……”
“你、你這是什麼話?人家部長怎能拿這麼嚴肅而又重大的事開玩笑!”習健吾用白眼球在年輕人臉上翻了翻,急火火地解釋起來。可他越解釋,小張越不相信。小張越不相信,他就越急火火地解釋……
爭執了老半天處於僵局,研究工作無法深入進行下去,二人隻好一塊去找老溫。老溫是業務處的“刁德一”,當年曾當過宣傳隊員演樣板戲,在《沙家浜》裏擔任“偽參謀長”的角兒,不知他用什麼手段跟“阿慶嫂”勾搭上了,成了自己的老婆。嘿,這家夥……
}h3}五}/h3}
老溫一聽是這事,立馬重視起來,領二人進了客廳,把家人都攆出去,關上門,聽處長如此這般道來。
聽完了,老溫卻不吭聲,一個勁兒地抽煙,一臉飄忽不定的神情。
習健吾就催:“老溫,你快發表高見吧!”
老溫將半截煙在煙灰缸裏戳了戳,發話道:“完全可以肯定,餘部長是真心實意地想征求一下我們的意見,決不是開玩笑。”習健吾刨了小張一眼:“嗬,咋樣?這就不是開玩笑的事兒,還是老溫分析得對。”
小張一撤嘴扔一句:“但願如此。”
習健吾說:“那我們的意見就算統一了,現在就開始研究人選
吧。”
老溫說:“處長你別急,我想問問,餘部長找你談話時,政治部龐主任在場嗎?”
“不在場。”
“幹部部金部長和組織部戚部長呢?”
“也不在場。”
“這麼說就餘部長一個人嘍?”
“是的。噢,還有幹部部湯幹事。”習健吾有問必答,如實招來,末了來一句,“咦,你這是在審訊犯人啦!”
老溫狡黯一笑:“我親愛的老習呀,你還不明白嗎?”
習健吾很惶惑:“明白個啥?”
老溫說從這次工作組的陣容和規格以及對基地改選領導班子的重視程度苯看,是非同尋常,但凡事都有重點,龐主任是統管後勤所屬單位政治部門的首長,率工組下來牽個頭兒,不可能事無巨細,隻是牽個頭兒,隻是把把關,隻是在他宏觀指導下由工作組的成員們共同構思咱們基地新領導班子的框架。嗬,還有金部長和戚部長,人家主管著所屬各單位的幹部配備、升遷、任免和組織工作,從早到晚日理萬機,花名冊、履曆書、檔案材料和各種報表,一堆一堆,像扒拉土豆一樣忙個不閑,根本無法把精力全部投入到我們這裏來。這樣,具體工作就由餘……餘部長親自抓了。”
小張略有所悟,插嘴道:“可不可不,怪不得招待所門前那麼多小車,一看車牌都是上級和兄弟單位的,無疑都是向主任和部長們彙報請示工作的。我還見政治部秘書們多次來接主任去開會呢。”
習健吾說:“不管如何,是龐主任率工作組來的,既然是餘部長親自抓,那他就享有政治部首長授予的權利,他叫咱們拿意見就是對咱們的信任咱們就拿唄。”
老溫咯咯地笑,像老母雞懷著沒有下出來的蛋一樣。
習健吾說:“你咯咯咯?肚裏有蛋快屙出來呀!”
老溫說:“我說夥計,這你還不懂?咱基地屬師級單位,任命領導班子的權限在上級黨委,首先是政治部常委會研究通過後報上級黨委批準才下任命。”
習健吾說:“是這樣。”
老溫說:“既然是這樣,咱們算哪一級?咱們研究了就能決定了?”
習健吾說:“決定不決定是上級的事兒,餘部長讓咱們拿個意見可供組織上參考嘛。”
老溫說:“嗬,餘部長,他不是政治部常委,這就是說常委會議上他連發言權都沒有。”
習健吾說:“那他叫咱們拿意見就不起作用了?”
小張緊插一嘴:“咋樣?我一開始就說這是給猴子穿花衣戴洋帽給小雞小狗兒們看的。”
老溫說:“小張你這話說得過火了,餘部長叫咱們拿意見絕不是耍我們,而是另有用處,這個用處也蠻大哩。”
習健吾急問:“啥用處?快說!”
老溫又咯咯笑,又點上煙吸著,又給二人續了茶,而後慢吞吞地說:“如今提倡政治開明,群眾參與,黨的生活越來越民主,組織上也越來越重視群眾意見,所以搞民意測驗、搞對話演講、搞抽樣調查等等,這些都是必要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