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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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c}葉心}/pc}

}h3}一}/h3}

早上我剛進數學教研室,便有一群人圍上來說:“葉小妹,葉小妹,你可叫我們逮著了。快快!”我說:“逮什麼,我每天7點59分30秒準從這門這兒過,你們守株待兔一守一準,別那麼緊張,怎麼,警察找我嗎,我剛才闖紅燈沒看見有警察打埋伏呀。”他們說,哪兒呀,你想哪兒去了,警察又不是完不成收容指標找你幹嘛,我們找你,快!請客!我把他們的胳膊肘推開,就像推開自選商場的出口欄杆一樣,走過去坐在我的辦公桌前才問他們:“怎麼回事,你們慢慢講,別讓我一高興背過氣去,你們可得負法律責任,怎麼了,幹嘛請客?你們幫我找了一個美國姨媽嗎?這可是大事,我得先給我媽打一電話,叫她把家譜續上。”大家哄笑說:“得了吧!你美國姨媽早認了好幾打外甥女了,沒你份了,你得等著認美國表妹。”我說:“那還能有什麼好事,我們天天教一加一吃粉筆灰,還把海洛因吃下去了不成,那可得好些錢。”他們七嘴八舌說:“對啦,就是錢,你發財了!”我真有點糊塗,我說:“是不是昨晚做夢我把自個賣了,不然哪兒來的錢呢。”

他們又哄笑。平時不愛言語的李教員分開眾人說:“小葉,你中彩了。”大家齊喊:你中彩了,小葉!

李教員說:“有福同享啊!小葉你可不能裝傻得請客。”一般情況下,老李特不願意理我們幾個年輕人,所以他這麼主動跟我說話,我頓感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受寵若驚,心裏特激動。我說你們都別吵,找一口齒伶俐板書清晰的教員講。”老何說我來講。我看了老何一眼。自從他去年得了中風,說話都結巴,現在基本上課都不帶了。我說:“你講。”

老何說小妹,我擺擺手打斷他,別叫小妹,怪膩的,同事之間親切自然點,別那麼拘束,就叫我小葉。老何擺擺手說好,小葉那……那天我們帶學……學生去參加省高校間……競……競賽不是沒進考場麼。我i兌沒錯,我看著學生滿腦門汗,心裏著急,我是想進去,可把門的沒讓。我們就坐在門口石凳上促膝談了會兒心,我覺得談得挺深刻挺好,怎麼,有人光偷拍照片沒錄音嗎,那可不好,證據不全可容易搞出冤假錯案。跟我一年分來的楊敏打我的頭說:小妹,你閉嘴聽何教員講。我說好,老何你接著講。老何說:對,我們談了會兒話,但這不全……全麵,我們談了會兒話後就去門口的自……自由市……市場去了。我忽的臉熱起來。我狠狠瞪了老何一眼說:老何你這人可真是,不是你說要去買點菜回家的麼。我說我留下你自個去,你還要我跟你一起去。眾人異口同聲說:哎呀!沒什麼,沒什麼。老王說:三個小時那麼幹坐著也挺無聊的。談心也沒三個小時心可談,出門口走走嘛又沒出事,沒事你聽老何講。他們寬容得像特敕犯人,我隻好閉嘴。老何說:我不是買了……不是買了五……五斤黃瓜麼,我不是還買了五五……斤茄子麼。我——我不耐煩起來,看樣子全屋人都知道這事,就我還一臉霧水不得要領,好像給人蒙了眼睛走八卦陣一樣著急。我說:老何我們略去過程直切結論,你說我買什麼了,我都忘了。老何說你買獎票了。

眾人終於抖開包袱說你買獎票中獎了。

}h3}二}/h3}

我想起來,似乎應該有這麼件事。那天老何和我帶學生去參加省高校教學競賽。當間閑極無聊。我們就坐著聊天,沒聊出太多名堂,老何就說去逛菜市場吧。盡管對我來說陪老何逛菜市場僅次於無事可做,但為了平衡他的心理我還是跟他去了。在老何為四毛七一斤的茄子和四毛五一斤的茄子與那農民口沫相濺糾纏不清時,為了維護我對老何的尊敬我離開他們,轉到一個賣獎券的攤子上跟那個貧嘴的小夥子胡侃起來。等老何拎了幾大包黃瓜、茄子過來時,我扔給小夥子一塊錢,說算我謝謝你,費你這麼長時間嘴皮,你給我一獎券吧。老何翻看了一眼獎券,接著語重心長地把我教訓了一頓,說這全是騙人的,要……要是一塊錢能掙五……五百塊,那數學的曆史就得推倒……倒重寫了,你又不……不……不是沒學過概率學。我說有什麼呀,不就一塊錢嗎!玩唄,還能指望它像蠶似地下幾千幾萬的崽呀?瞧你的認真勁兒。老何說一塊錢能買幾斤黃瓜,我忘了他說是幾斤了。

後來我就把這事給忘了。

老何說:對了。就是那張獎票中……中了五百塊錢。我逗他說:老何你拿我獎票去早領啦。沒領。沒領。那你怎麼就一準知道我中獎了,得外財的帽子不好亂扣的。老何越發有些結巴說:我沒……沒……沒領,可我知道是昨晚電……電視上公……公……公布中獎號碼了。那你怎麼知道是我。老何說:我記得你的獎號是109973,這個數末……末……末四位是一萬以內最大的素數,所以我記得。電視上說109973中五百塊。

顯然,大家已經聽過一遍事情經過了,這時他們又都熱情洋溢地誇獎老何說,你看人家老何功底就是厚,一萬以內的素數幾最大,誰記得住呀,你現在問我九九表八成我都背不全了。就是,這生薑還是老的辣,甘蔗還是根上甜,你不服不行,說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沒有前浪頂著,那後浪還不閃了腰,是,說的就是,他們表情特誇張。

}h3}三}/h3}

老教員們正在互相述說豐功偉績。楊敏推推我說:快呀,把獎票找出來去兌錢呀,還等著你請客呢。我才如大夢初醒拉開抽屜抖擻書本,一通亂翻,上上下下翻了個回合全沒有。大家手忙腳亂地幫我找,似乎比我更著急。你是不是放在家了。你別是藏起來蒙我們吧。哪兒的話,我躲過初一還鱗得過十五嗎?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嘛。老王,你這人總低估革命同誌的思想境界,這不好,要我說,你們記準號碼了麼?要不是109973可犯不著這麼找,沒準我早扔了呢。

忽然我一拍腦門想起來了,我說:同誌們,沒錯,是扔了,昨天下午別人告訴我一電話號碼,我一時找不著電話本,就順手把獎券抽出來了,獎券一直壓在玻璃板底下,叫你們一吵我都忘了。我抽出來記了號碼擱下電話,我就把號碼謄到電話本上了。就順手把獎券團巴團巴扔紙簍了,那是反麵,我忘了正麵是獎券了。

眾人一擁,急欲翻撿我辦公桌底下的紙簍。他們發現紙簍是空的,空空如也幹幹淨淨新的一樣,立即有人喊: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出案子了,失竊了,有人把垃圾偷了!一陣吵鬧。

楊敏十分尷尬,她絞著手指說:哎呀,對不起,我今早來得早點,就把辦公室衛生打掃了一遍,把紙簍倒垃圾台去了,不過我發誓,沒看到什麼獎券,昨晚我跟我拉非克看錄像十一點才回家,我……我……眾人失望地直起腰注視著她。楊敏在他們且驚且恨的目光下,開始了欲哭無淚的表情。可是大家仍然不依不饒不言不語就這麼盯著她,就像看著本來快要到嘴邊的美國腰果菲賓榔子似的。我說:算啦算啦,你們別那麼瞅我們楊敏了。要把人吃了似的何必呢?我去看一眼垃圾台找找,不好找拉倒,你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