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我在你的身邊(3 / 3)

可總有些什麼是自己無法意料的。我的耳邊傳來了好人的忠告:“戀愛和婚姻不一樣,戀愛可以浪漫,婚姻卻是現實的。牛郎織女的生活可不好過。”

“成家,成家,就是為了有一個‘家’,一年才團聚一次,這還像個家嗎?”甚至父母也不理解我,表示堅決反對。很長時間,我都變得不知所措。這時候,多麼需要雪的柔情安慰,但是等到的卻是雪的一封“恩斷義絕”的信。滿腹的委屈使我內心異常地疼痛。雪,難道你誌了那份期待的心情,那長久相守的誓言了嗎?過去的你不是這樣的,你說過你願意同我攜手走過青春歲月的;記得我曾突然有過極短的刹那,想到將來,想到世界上不會有永恒的相聚。如今對我而言,這揮手告別的時候果然來到了嗎?我在“過去”與“現在”之間徘徊良久,那種悵惘感和滄桑感如同當年的美麗一樣,是語言所難以形容的。難道我也要像徐誌摩先生再別康橋時那樣“輕輕地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雪,為什麼你不再給我消息,你就像消失了一般,走出了我的生活。

那時候我還太年輕,年輕的時候往往出錯。我沒想到雪的“無情”是因為母給她去了幾封言辭激烈的信,讓雪為他們兒子的幸福考慮考慮。雪是忍著怎樣的傷痛寫了那封信,但我卻以為雪對不起我而大大地傷害了她。

我和雪分手了,沒有說聲再見就分手了。

我突然感到很累,在心理和精神上,有一種沉沉的負重感,再剛強的男人,內心也有脆弱的時候。我常常站在淡淡的月光下,麵對著遠離的天和剪影式的山,心中有著無限的傷感。一陣微風吹過,輕輕地撩動著我的頭發,讓我想起它可能來自雪身邊那未知的遠方,送來了雪體溫般溫馨氣息。桌上的幾支蘆葦早已沒有了飄絮的浪漫,隻是依稀記述曾經的無奈。我轉眸流盼,不見雪霧靄隱沒的山巒;我倚欄歎息,為想雪浪跡天涯的飄零。向星空遙看,有淚水滑落,我遂以清淚作鎖,鎖上了千顆晚星。三年中,我躲避陽光,拒絕所有的春天,我心不停地流浪、飄泊,原以為這樣就可以淡忘一切,可以逃避自己的感情。但是,當我看到每頁稿紙都寫滿雪的名字的時候,當我在胸前緊緊護住雪給我的信的時候,我知道,我錯了。我沒有徐先生那般瀟灑,我不可能輕輕地揮揮手,因為那手臂太沉,我不可能不帶走一片雲彩,因為那雲彩已融進了我的脈管。單是這風,這雨,這黃昏,就使我無可奈何,無可奈何這如絲的雨,如雨的愁絲;無可奈何這如夢的細雨,如雨的舊夢。一個人站在離雪幾千裏之外的雨中,幻想著雪輕輕地向我走來。翻看著過期的報刊,重溫雪的內心世界。愛上了一個不回家的人,在擦肩而過的人流中,就這樣驀然回首,懷戀雪的笑容。

我是在雪的父母收到電報的當天碰到兩位老人的。哀傷,那麼明顯的壓垮了他們的兩肩,那麼沉重地拖住了他們的步伐。雪出事了。匆匆趕到部隊才知道,雪大病初愈,不顧戰友勸阻,毅然隨船出海采訪。戰友的事跡被雪寫成了長長的文字,但雪在乘船歸來的路上,意外地遇到了強台風。將悶熱趕跑的台風像個得意的頑童,嬉戲胡鬧,橫衝直撞……

我坐在一個墳地的一個小小的墓碑前。雪在裏邊安睡,我的雪。

我把一束藍色的小花放在雪的身上,雪喜歡這種海軍藍。

縹緲無定的一切,紛紛泊向黃昏,一盞燈張開翅膀,在我的心海中飄飛。在這黃昏的墓地,到處都有雪輕輕悄悄的聲音。一絲戰栗掠過我的唇際,使我狂熱地感受到,白日啟航,這裏是雪明媚的岸,黃昏歸來,這裏是雪溫存的海。雪是充實的,她成了真正的美人魚。

再一次想說你好,再一次想聽你的聲音,再一次想說我多麼愛你,但是,雪,你能聽得見嗎?再一次想握你的手,再一次想深情地望著你的眼睛,但是,雪,你還會再來嗎?

我坐著,與海背靠背。整整一個季節。

有懷念自我心抽芽,像那綠葉一般漸漸繁茂,且肥且壯。也許,山會瘦去,人會老去。隻有你會綠滿我的雙眼,不會悄離,開一朵聖潔之花照耀我心,陪伴我。想你,是一汪蓄滿酸、甜、苦、辣的池塘,浮動許多日子隨風搖曳。在每一條漣漪裏,綻開的都是過去的好時光,舞蹈著昨天柳笛般的笑容。

我久久地,久久地坐著,背靠著海坐著,等待一聲輕輕、輕輕的呼喚。雪,我還能聽到你的輕喚嗎?曲終人散,留下的不過是悵惘,曲斷人終,留下的卻是無盡的哀思和懷念啊!我也拈花,卻含淚。我未飲酒,卻將醉。雪,你為何離去得這樣匆匆,不及回望、不及相送、不及揮一掬熱淚點點滴滴在你的心頭,不及留一懷思憶在你心中,慰我心中。你化為青鳥杳杳沒有一絲痕跡在長空。你去伴海,去數沙鷗,天地間,試問到底有誰一身是愁?雪,在大雁南飛的日子,在日落西山的黃昏,你會沉默你會孤寂嗎?那麼,就讓我與你正麵而坐,讓你虛幻地握著我的手、聽我喃喃低語。當我緘默時,你也不要出聲,噓!黃昏來了,讓我們聽聽落日的響聲和潮漲的濤聲。

雪,我會在每一個黃昏撫平你的鬢發,讓歲月絲綢般在你的軀體上舒展;我會在每一個早晨帶你去看海,讓太陽點燃你的名字。我會靜靜地守在你邊上、就讓紫燕停落、黃葉紛飛,聽你將心事傾吐,共遠海習習來風。雪,我等故人來訪,用長長的一生。

開不是要達到了怎樣的目的,愛才成為愛。無論怎樣的愛都應是一份美好、一份結果,而刻在心底的愛,因為無私無欲,因為淡泊憂傷,才會是真正的永恒。在以後的日子裏,散溢出的清香將一如當初。

黃昏,我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