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翻出一套作訓服,告訴我這段時間又要忙點了,讓我吃飯別糊弄,寫材料別熬得太晚等等等等。

她把作訓服穿在身上試,問我:“好看嗎?”她那雙大眼呈疑問式,正等待我的回答。

“嗯!”我點著頭,心裏不得不承認,妻穿上軍裝就是有一種莊嚴威武的美感。想象不出,她如果穿一套花裙子,彙入大街上姹紫嫣紅的人流,會是什麼情景?我想我會迷失了目標,找不到自己的真感受。

“哎,愣什麼神兒,人家和你說話哪,你看顯嗎?”妻挺不好意思地用美麗的大眼盯著我的表情。

“什麼顯嗎?”剛才一走神,竟忘了妻正等著我的回答。

“看你,怎麼那麼木啊!”見我一臉的迷惑,妻急得直跺腳。“噢噢……”我忽然醒悟過來“不顯不顯,真精神,你就穿軍裝好看。”

“瞎說,哪天,我好好穿一次便裝讓你瞧瞧。”

妻衝我撒嬌。

“別,我就愛女軍人。”

“原來,你愛的隻是包裝?”妻氣憤地衝到我跟前,向我擂起了鼓點。

“打重點兒,我怎麼覺著你像是在給我撓癢癢。”我逗她。

“討厭,去,不理你。我走了啊。”說著,她拿起換下的軍裝推開門就走。

“慢著,我送你。”

妻一走又是兩個星期沒照麵。我真有點耐不住了,也不知道她造成了啥樣,學員隊的夥食能保證我兒子的營養嗎?她可別殘害了下一代。我又燉了雞湯去學員隊看她……

“你聽說了?”教導員把我領進學員宿舍的第一句話令我感到唐突。

“什麼?”我愣愣地。

“你不知道?那你……”她指著我手裏端著的小飯鍋,眼睛投來疑問的目光。

“啊,是,我知道。這不,給她送雞湯來了?”

“咳!”教導員歎了口氣,接著說“她這人就是太要強,說好了我們幾個隊幹部輪流在工地就行,可她著急,攆了她幾回硬是不回去。”

“嘿嘿,她那人就那樣,要強慣了。沒事,注意點就行了。”此刻,我生出一種美滋滋的感覺。

“沒事?”教導員好像不認識我似的,“聽隊長說,你著急抱兒子都快樂瘋了,這會兒想通了是吧?”

“啊?”我又愣了。

“你不是知道嗎?”

“知道什麼?”我已經清醒地意識到,教導員指的絕不單是妻懷孕的事。

“我說你這人有毛病是怎麼著,談戀愛時沒事找事的老往這顛,怎麼,現在老婆到手了,不關心了是吧?”

“哎喲哎,教導員同誌,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們同事都說我啥你知道嗎?人家說我的老婆根本就不像老婆,不讓我來學員隊,那是她給我下的命令。讓我沒急事別往隊裏跑,說學員們還年輕,總看見我們成雙成對的會對他(她)們產生不好的影響。你說,你聽過這理論嗎?多新鮮!哼!”我可找到了訴苦的地方,越說越氣憤。

“她的心真細。”教導員充滿深情地稱讚她的好友。接著說,“還有新鮮的呢!”她賣了大半天關子了就是不上正路。

“還有啥,你快說吧,我這心裏直撲嘣,莫不是她把我兒子怎麼樣了?”

“兒子兒子的,也不害臊。才兩月就知道是兒子了?衝你這重男輕女的思想也不能讓你太得意。”也不知今天教導員犯的那路病,平時一見我就嘻嘻哈哈開玩笑,可今天,打從一見我麵就唬著個臉。

“嘻嘻。”我擠出兩聲幹笑,“其實,生什麼我真的無所謂。我就是喜歡說‘我兒子’的那種感受,好像特長精神。你說,我要是再不給自己長長精神,都快忘了自己是個男人了。”

教導員沒接下文,好像正思考著什麼。我耐不住了,催她:“教導員,我這人性急,快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好吧,那我就當一回叛徒。”

我說沒那麼嚴重。接著她給我講述了前幾天工地上發生的事情。

那天,副隊長去市裏辦事沒回來,教導員利用吃飯的時間回去看看孩子。妻在食堂吃飯,飯後,她領著學員上了工地。因為學員們白天有課,所以業餘時間基本都用來挖菜窖了。

妻分配了任務,一區隊攪拌泥漿;二區隊碼磚砌牆;三區隊負責未完成的土方。沒一會兒,二區隊長跑來向妻報告說,砌牆用的泥漿一是不均勻,二是供料跟不上。妻就去一區隊了解情況,一區隊長說,她們分兩撥人輪流上,可是泥漿太稠了,用鐵鍁攪不動,泥漿太稀了又不管用,所以,速度總是跟不上,二區隊長也來催過好幾回了。她們表示盡量快一些。妻那雙大眼咕嚕嚕轉了幾下,就開始挽褲褪脫鞋褪襪子,接著招呼了七八個學員跟她一起下去用腳踩。

已是深秋時節了。傍晚,秋風襲來,陣陣寒意刺入骨髓,學員們勸妻趕緊上來,有的學員見拖不動隊長,竟急得直哭。當天夜裏,妻肚子疼起來,送到醫院急診室經醫生全力搶救,孩子終沒能保住。妻難過地哭了,還埋怨孩子太嬌氣,不爭氣,這麼點苦都受不住。她再三囑咐教導員和副隊長,一定要暫時對我封鎖消息,她說太對不起我,欠我太多太多,等忙完了這段再好好安慰我……

聽教導員講完,我差點沒從床上蹦起來。心裏滋味極不好形容,既為自己痛失了孩子對妻有一股埋怨情緒,又為她那種愧對於我的感情而感動,更為她在學員心目中的榜樣地位欣慰和自豪。妻啊,這時最應該得到安慰和關懷的是你啊。

我忙謝了教導員,端起雞湯向隊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