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翻同學錄，知道一個月後是她的生日。雖然我送不了她那麼貴重的禮物，但我還是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可直到高考結束後，我才恍然想起柳小藤那早已過期的生日。原本牢牢記住的日子，終究還是被我忘記了。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柳小藤雖然表現得毫不在意，可我還是感受到了她的悲傷。畢竟，我是她最最要好的朋友啊。
盡管之後幾次她來找過我，可我仍舊沒有任何理由，或是勇氣來為她補過生日。
送六歲的表妹去參加暑期外語培訓時，柳小藤已經開始準備奔向她所在的大學了。我站在門外樹下，癡癡地等著下課，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最後，我學著柳小藤開始數樹葉。數了幾遍，又隻能重頭開始。因為微風一過，原本我所看準的位置又亂了。鈴聲像停頓過了幾個世紀，我有些急躁地大罵了幾次。那樣的空虛，是來回踱步，數樹葉也無法打發掉的。
我忽然想起清瘦的柳小藤。在那足足一年半，５４７.５天的時間裏，總共有７８.２周。也就是說她經曆過類似這樣的７８.２次等待。
我有些難以想像，這７８.２個周末下午，她是怎麼過來的。又是在用一顆何等寬容的心來小心翼翼地守護著我們這份真摯的友誼。
我開始懂了，該去如何關愛那些離你最近的人。因為他們早已在你從不知曉的季節裏，默默付出多時。
告訴你一個秘密
一
從步入學堂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如一朵僻幽的山花，在漫漫的人海中，無關風塵地開謝著。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沒有人想去解開這個毫無價值的謎團。
他渴望走進他們中間去，與他們一起在溢滿草香的校園小徑上歡笑，一起簇擁著放下學，一起逃課到遙遠的西山上抓魚。在旁人看來，這都是些平凡至極的事件，可對於寡言自閉的他來說，卻是一連串閃亮而又模糊的夢。
站在懦大的群體裏麵，他時常感覺自己像一塊玻璃。譬如，清晨做廣播操時，站於他身前和身後的兩位同學，總能將眼神透過他的身軀，嘰嘰喳喳說笑不停；譬如，在全班自由調整座位時，即便等其他同學都選定了，他再緩慢進入，也還是改變不了一人獨占課桌的局勢；譬如，有人在課堂上傳紙條，快到達他所在的位置時，別人寧可叫應他前麵的同學，也不願順手把紙條給他......
他開始閱讀很多關於交際的書籍。書上說，得有勇氣打開自閉的大開，向別人袒露你的誠意，這樣，別人才會由衷地接受你。於是，他決定在某個午後，獨自走上講台上，慷慨激昂地和台下的同學們說：“我想和你們做朋友，可以嗎？”
為打開這扇自閉的門，他做了很多努力。他甚至知道，深呼吸和自我暗示可以排除內心的恐懼和緊張。
一個流光四射的午後，他耷拉著頭，穿過走道，欲獨自登上講台，他想，他該說出自己的心聲了。踏上講台的一課，他感覺瞬間氣血翻湧，險些無法喘息，凝神尋思，趕緊在眾人的一片驚愕中拿起黑板擦，急速轉身，化驚恐為力量，猛烈地擦黑板。
二
體育課上，老師讓做一個名為“抱團”的遊戲——眾人手拉手，圍成一個大圈，不斷奔跑，老師站於中間，等混亂之時大說一個數字後，眾人迅速抱團，每團的人數必須與老師口中所說的數字均等，要不，就判為輸家，得出一個有新意的節目。
不管老師說“5”還是說“6”，他都是輸家。很多次，他想要衝入人群之中，與他們抱成一團，卻每每都被決絕冷漠的眼神擋了回來。
那個原本他決定打開心門的午後，成了他一生的傷痛。站在風塵呼嘯的操場上，他從未如此絕望過。看著那些嘲笑的臉，他忍住淚水，遊戲了一下午，也被罰唱了整整一下午的《明天會更好》。盡管很多人到後來不願再看他的節目，可仍是沒有辦法。隻有他一個人輸，並且，他隻會唱這一首流行歌曲。
後來，他在眾人的噓歎聲中完成了最後一次表演。那個夜晚，他伏倒在門窗緊鎖的書房裏哭得忘乎所以。幾近天亮的時候，他給班主任寫了一封綿長的求助信，希望能通過老師的 幫助來獲得同學的認可。哪怕，一個也好。
次日午後，班上的兩個壞同學先後被叫了出去。歸來後，他們特意看了一眼仍舊閉塞的他。
他惶恐不已，他以為，老師把他們倆嚴厲批評了一頓。因為，他在信中名列指出就是他們倆唆使周旁同學不要與他交朋友。如果真是這樣，他的麻煩就大了。這兩個無所事事的壞同學，一定會在放學的小路上找他算帳。
放學後，他靜坐在教室裏，企圖等他們走後他再回去。豈料，他們竟也一起坐在教室裏！
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們倆上來了，他想跑，可腿腳一下子不聽使喚了。他握緊了書本，心想：“要是他們動手的話，我也得做點反抗吧？”
“哥們，我們一起回去吧！”兩雙溫熱的小手同時搭上他的肩膀，再從肩膀滑向他的背後。抬頭觸及他們真摯的眼神，他不忍拒絕。
他第一次與他們笑過溢滿草香的校園小徑。沒人看到，那個暮色四合的午後，他的雙眼裏一路都噙滿了淚水。
後來，他的朋友越來越多。他做任何事，碰上任何困難，隻要旁人看到，就算他不開口，他們也會第一時間前來幫忙。
他無時無刻不在感激著自己的班主任。他想，是老師把自己的誠意傳達給了同學們。因此，他開始努力學習，想用最好的成績來回報恩師。
三
高考之後的畢業聯歡會上，其中一位落榜的壞同學緩緩朝他走來，坦然地說：“我決定補習，將那些遺落的知識重新揀回來。當然，謝謝你兩年前對我的肯定和鼓勵，希望明年我們能在大學相見，繼續這段未完的友誼！”
說完，壞同學向他伸出了手掌。他迷茫地握住這雙真誠溫暖的小手，內心一片風暴。
會後，他終於鼓起勇氣，拉住這位壞同學悄然問道：“你說我鼓勵了你，什麼時候？”
那人狡黠地看了看他，從兜裏摸索出一張陳舊的紙條，上麵赫然寫道：“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注意到班上那個最自閉的同學了嗎？我對他做了一個調查，問班上最熱情，最有潛力的同學是誰，真沒想到，他給我的答案竟然是你！我想，他不曾與旁人交往，也就不可能對誰存有私心和偏見。因此，這個答案該是最為公正的。最後，希望你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其他的任何一位同學，免得傷了你們之間的和氣！”
握著這張時隔兩年的紙條，他的淚水奔湧而出。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自己的誠意感動了周旁的同學，殊不知，原來是恩師的良苦用心起了作用。
當然，他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這樣的“秘密紙條”不光是這位壞同學收到過。那位年過半百的老頭，曾一天寫一個紙條，發一個紙條，足足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把這個“秘密”傳達給與他相關的每一人。
溫暖的木棉花
一
初識李小暖，是在高四第一堂課的前三分鍾。
當天，我特意提前一個小時到校，就是為了霸占“一席寶地”。待整個桌洞都被塞滿後，我便開始對著窗外大朵木棉花幻想高四獨占一桌的豪氣景象。
“哎呀！累死我了！”正當我沉迷於幻想之中時，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我麵前。我示意她這裏已經有人坐了。可她無動於衷地將我另一半桌洞裏的東西收拾出來。我說：“大姐，你以為你是獅子啊？這麼大地盤還不夠你坐？”
她頭也沒抬地回答我：“我不是獅子，我是李小暖！你也太貪心了，第一排這麼好的位置，你想獨吞呀！”
我的企圖竟被她看穿了！老爸拿了四千塊讓我到這裏複讀，當然要物超所值，找一個可以被老師關注的絕佳地理位置了。
李小暖在課桌上作了個標記作為“三八線”。我無奈地看著她在我麵前張牙舞爪，霸占我的地盤。“李小暖，你真打算用這種古老的方式把我們同桌一年的戰役打完？”她瞪了我一眼，說：“這算便宜你了！像你這種愛占小便宜的人，就該坐地板上聽課，要多寬敞有多寬敞！”
我一個大男生，總不至於因為一張桌子，和一個小女子在教室裏大吵大嚷吧，於是，自我安慰道：“同學之間，要互相寬容，更何況對方是女生。”這樣想著，心裏總算舒坦了點。
“李小暖”，好奇怪的名字，不知為什麼，一聽到她的名字，我就會想起那大朵大朵如柔雲般，迎風散落、開得火紅的木棉花。
“木棉花？算了吧！這麼不好惹的厲害角色，是個仙人球還差不多！”我搖搖頭，趕緊將木棉花這個美好的意象跟李小暖剝離開來。
二
我的學習勁頭因為第一次高考的失敗而格外足，那次失敗的代價是老爸將浸漬著汗水的四千塊錢交到了學校的財會部。
四千塊錢意味著什麼？我私下算了一筆賬，老爸的那輛人力三輪車，生意好時，一次可以拉上四個人，每次拉上五公裏，收入四塊錢，也就是說老爸需要拉著四個人走上5000公裏，才可以換來這四千塊錢。四千塊，可以給患風濕病的老媽買上兩個療程的藥了，可她寧願吃炒黑螞蟻的偏方，也不肯花錢去買藥。因為我的一時疏忽，老爸5000公裏的勞動，就這樣打了水漂，消失得無影無蹤。正因為如此，我珍惜著手裏的每一塊錢，當我展開它們時，都仿佛可以看到老爸汗涔涔的臉。
每次上食堂打飯，我都盡量磨蹭到最後才去。我給自己午飯限價一塊五，而兩塊五以上的菜裏才會有我一看舌頭就會“流汗”的肉片。之所以晚去，一是因為我不想看到其他同學看到我碗裏寒磣的菜葉時流露出或同情或不屑的神情；二是因為去得晚了，就隻剩下不太好的素菜，沒有其它選項，我就可以很好地控製住舌頭“流汗”的衝動；三是這時的大師傅為避免剩菜，都會分外地慷慨，狠狠地舀上一大勺菜，結結實實地放我飯缸裏，再加上一大勺湯。我樂顛顛地端回教室，飯後，我總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為自己的小聰明暗自得意。
半個多月後，李小暖總嚷著減肥，把她那六塊錢一份午飯裏的肉先挑出來，放到我的飯缸裏，對我說：“好同桌，為了讓可惡的脂肪遠離我，你就做做好事，幫幫我吧，你可不要嫌棄哦！”之後把回鍋肉或是紅燒肉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夾到了我碗裏。我一邊讓舌頭上的味蕾充分享受肉味的鮮美，一邊口齒不清地責備她：“為啥你總嚷著減肥還總買肉，浪費！真是有倆錢兒燒的……其實你一點也不胖……”話說到這裏，李小暖就會莫名其妙地笑起來，不知是被我醜陋的吃相逗笑了，還是因為誇她苗條。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就像，就像……豔紅的木棉花！
三
二模考試，我仍是班裏第一名。李小暖卻還是堅守著老師難以攻克的“差生堡壘”，盡管我已經很認真地給她講解三角函數和排列組合了，可她還是錯得一塌糊塗。
有同學跟我倆開玩笑說：“你們這對同桌真有意思，學習成績和家庭條件完全成了反比例函數！”是的，李小暖的家庭條件極好，爸媽把她當成掌上明珠，對她也是言聽計從。
星期五班會上，班主任說：“學校現在出台了一項新規定，在模擬考試中連續兩次是班級前三名的學生，學校獎勵兩千塊錢，以資鼓勵；在高考中仍居前三名的學生，學校另有獎勵！到目前為止，咱班符合條件的隻有張翔一人，希望張翔再接再厲……”
我狠命地咬了一下腮幫子——疼！這麼說，我不是做夢啦？這場及時雨竟然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恰好澆到了我頭上？誰說天上不能掉下餡餅來？我未來幾個月的生活費都不用愁啦！想到這裏，我鼻涕泡都美出來了！
中午，我到食堂破天荒地要了一份紅燒肉打了包，晚上給老爸買了瓶“二鍋頭”，回家跟老爸老媽好好慶祝了一下。
兩個月後，我的高考成績毫無懸念地位列班級第一名，順利考入某重點大學。走前，我去拜訪班主任。“老師，我能有今天，多虧了您和學校的領導……”“其實，你最應該感謝的是李小暖，她知道你家裏特別困難，說服她爸爸用她的零花錢以獎勵的名義資助給你，我隻是配合了一下而已。李小暖說，你要是有了這些錢，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全力以赴迎戰高考！你果然沒讓我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