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的木棉花在我的視線中逐漸模糊。啊,李小暖,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一聽到你的名字,就會想起那大朵大朵如柔雲般、開得熱情濃烈的木棉花了,因為你就是一朵給我帶來溫暖的木棉花啊!
火紅的木棉花啊,謝謝你留在我心靈深處的溫暖。
一位差生的老師
當她初任班主任的第一天,他帶領一幫最為調皮的孩子送了她一個終生難忘的禮物——十隻鮮活的蛐蛐。那是他們幾人奔忙半日的結果。
她滿懷欣喜,小心翼翼地打開密封的盒子時,鮮活的蛐蛐頓時“吱吱”叫躥起來。她還未看清楚,幾隻黑乎乎的蟲子便躍上了她的肩頭,她一瞬間嚇傻了,竟然絲毫不顧場合與個人形象,在教室裏亂跳亂蹦,驚惶失措,惹得眾人捧腹。
事後,她氣極了,委屈的淚,順著潔淨的臉龐簌簌而落。她不遠千裏,不辭勞苦地從北國之都前往這片荒村支教,卻萬萬不曾想到,這些在貧困中生長起來的孩子,竟然會如此淘氣。
她一個人,肩負三個年級的課程。偶然,哪位同學病了,她還得充當臨時醫生。一日下來,筋疲力盡。她時常會幻想她所在的城市。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之前那座生自己養自己又讓自己怨聲載道的城市,其實,是多麼美麗與誘人。她不止一次想要回去,可總覺得對不住那些村民。她剛來的第一天,還未當上班主任,便已向那些前來熱情迎接的村民許諾,要在這窮鄉僻壤呆足三年,教會這幫孩子讀書寫字。
他不喜讀書,即便他真切地知道,知識可以改變他的命運,可以帶他離開這片貧瘠的土地。若按“調皮孩子多聰明”的常理來說,他該是班上最聰明的孩子。一無所有的荒村裏,他總能找到讓大家開心娛樂的法子,他總能讓每一個老師哭笑不得,他總能讓班上的那幾個男同學都聽他發號施令。
為了讓他有責任心,發現自己的不足,她讓他當了班長。原本以為,頗有威信的他會管理好班上的課堂紀律,殊不知,他卻著全班同學提前早退,逃到後山腰上采野果。
他的學習成績每次都很穩定,保持倒數第一。所有的老師都對他絕望了,勸她,不要再在他身上花半點心思,他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他不信,說,要證明給他們看,他隻要努力,就一定能成為一名品學兼優的學生。
他逃課遊泳,碰上大雨,通身濕透,不敢回家,怔怔地坐在教室裏等待衣服被身體烘幹。殊不知,卻發起了高燒。她背著他,來不及換鞋,踏著高跟,“噌噌”地邁上山路。他伏在她的背上,微弱地撐著雨傘。
躺在診所的病床上,他看著她因崴到而浮腫的右腳,斷脫的鞋跟,一言不發地流淚。她以為他怕自己回家後會被父親責打,於是就輕撫著他的肩膀,安慰地說:“別怕,別怕,呆會到家了,我就跟你爸爸說,你在我家裏補習功課。這樣,你就不會挨打了。”
他哭得更凶了,“嗚嗚”地喘不過氣。她不知道,他根本沒有父母。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一同南下外出打工,結果,一去不複返。這些年,他與奶奶相依為命。他之所以不敢回家,隻是怕年邁的奶奶傷心罷了。
第二日,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何他聽課忽然認真起來了。可與那些故事裏的不同,現在中,本就沒有奇跡發生。他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在做表麵工作,他實在不想讀書,可又不想讓她傷心,隻好這麼做了。
畢業之時,盡管他的學習成績仍舊保持“第一”,可性格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再惡作劇,不再喜歡讓他人難堪,不再內向,孤僻,乖張。短短三年,他變得高大,強壯,樂於助人,開朗,活潑,如換了一人。
離去的當天,所有孩子依依不舍地將她送上了山路。綠樹滾滾,模糊了她的視野。她再三驅逐,都無法將他們攆去。她說:“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孩子們站在鬆濤呼嘯的山間,哭了。
他隱在人群中,幾次欲上前告別,都未能鼓足勇氣。他多想上前親口說聲“謝謝”,抑或,說聲“對不起”。可最終上前時,卻如鯁在喉,隻得奮力地揮了揮手。
很多年後,在黃土地上徘徊過後的他和當年的父母一樣,踏上了南下的列車。第一筆工資,他用來買了一雙嶄新的高跟鞋。
她收到這雙高跟鞋時,幾乎都忘卻了他的名字。在城市中,她已經送走了很多屆優秀的學生,他的名字,已在這些記憶中模糊。直到目及盒中的相片,她才恍然記起,那個在很多年前,讓她難堪落淚的大眼調皮男孩兒。
照片背後,是一段讓她淚濕的拙劣筆跡:“感謝您,老師,直到我們別離的最後一刻,你都未曾將我這位最差的學生放棄!”
天上掉下個林葉樟
一
我從不曾想過,一向寵我護我的班主任竟會將林葉樟調成我的同桌。當日,被廣大男生頌稱為“女中宋江”的我,竟然不顧任何同窗情麵,硬是用刺目的粉筆在課桌上劃下了一條長長的“三八線”。林葉樟獐頭鼠目地看著我,笑道:“即便心虛,怕本大人搶了你的江山也不用這樣吧?”
我還未主動找班主任說事,班主任倒上我來了:“你作為一班之長,怎麼就沒有一點風度和氣量呢?”我理直氣壯地回他:“我的風度和氣度都隻能用來對待有價值的人!”班主任差點沒氣暈過去,“啪”地一聲立身而起,長篇大論地跟我講述做人的道理,與人相處的學問。他那些老生常談的理論,我聽了不下一百二十遍,背都能背出來了。於是,索性拿出我的看家本領——“兩耳不聞口中事,來了隻當耳旁風”。
說實話,不是我不懂得班主任的良苦用心。他將林葉樟調到我的旁邊,無非是想讓我感染他,讓這種骨子裏都流著厭學情緒之血的人愛上學習。我很想去幫助他,但話得說回來,這樣的人,可能改變嗎?學校,社會,父母都不曾改變他,我怎麼可能改變他?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盡管我特有奉獻精神,可還是怕自己一不小心會由紅變黑呢!
林葉樟是我們班的班霸,無人敢惹。聽幾個與他走得近乎的同學說,他念不念書都無所謂,反正家裏創下的資產,也夠他這輩子花了。這本該令旁人心生驚羨的話,反讓我更加討厭賊頭賊腦的林葉樟,並斷定,他就是一個繡花枕頭,紈絝子弟。
有一點原本我不太清楚,可後來明白了。林葉樟預備搬來的那個清早,很多後排的男生紛紛主動要求幫他搬書,整理位置,我頓時茫然不已,為何作為一班之長的我還不具備他這樣的人氣?課後,初來乍到的他呼哧呼哧地下樓買了一大包零食上來,慷慨地對我周圍的同學說:“隨便吃,別客氣!隨便吃,別客氣!”我怒目擠眉地看著他們,示意他們要頂住糖衣炮彈的誘惑。我以為,在我每日清正廉潔的行為作風的影響下,他們一定會忠心耿耿地跟隨於我,殊不知,卻全然陷落。不到片刻,便和林葉樟打成一片,聊得不亦樂乎。
林葉樟將胖乎乎的笑臉湊過來說:“班長,吃點吧!”本就一肚子怒火找不到鍋炒的我,頓時找到了發泄的源頭:“我不知道你這些丟人的伎倆是從哪兒學來的!但我告訴你,不管你老爸為你創造了多少財富,你如果一事無成,終究隻能是個廢物!”
二
“班長,林黛玉就是林妹妹嗎?”林葉樟歪斜著腦袋,愁眉不展地等待我的回答。
“對!和你一樣都是林家的小淚包,整天哭鼻子!”我剛說完,後排的同學便笑得前仰後合了。他憤憤不平地說:“你要是那麼清楚,那你知道林黛玉是怎麼來的嗎?”我搖搖頭:“孩子,你要是沒聽過《紅樓夢》這本書的話,回去問問你的初中語文老師吧。林黛玉能從哪兒來?不就從《紅樓夢》裏來嗎?”
“錯!原來一向愛稱自己是現代棟梁的班長是個村姑!村姑!”林葉樟的一句村姑立刻得到了後排男生的回應。我扯住林葉樟的胳膊,禁不住好奇地問:“好!那你說從哪兒的!?”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哈哈,前些天電視上還經常嚷嚷著呢!當然是天上掉下來的啦!”我當時硬是沒把那口氣憋住,跟著旁人哈哈大笑起來。
我不得不承認,林葉樟的開朗,活潑,大度成為了他人格的閃光點。可也不得不說,懶惰厭學終究是他的致命傷。
周末,我報了興趣班,開始學習攝影。興趣班裏有向學員出租相機的業務,不過得定期歸還,倘若超出期限的話,不但得賠償逾期損失,今後也再不能到此租借相機。
當天,上完第一堂培訓課課我便毫不猶豫地壓了身份證,交了租金,挎上相機直奔學校,將那些鮮為人知的景物拍了個遍。直到累得手酸,才依依不舍地抱著相機吭哧吭哧地回到教室。
當晚,教室裏炸開了鍋。謠言漫天,沸沸揚揚,說我要去學藝術,考藝校,不再做那些惱人的方程式了。甚至還說,我的攝影水平已經達到了很高的境界。頓時,那個相機成了寶物,眾人哄搶,擁擠觀望。
我想,看看就看看吧,也沒多加理會。豈料,晚自習後,竟發生了一件讓我欲哭無淚的事兒!那個租來的照相機丟了!
三
沒人拿過我的相機。這是最終得出的結論。我連續失眠了整整兩夜,為了找回那個相機,我冥思苦想,想盡一切辦法。
有人悄悄告訴我,說看到林葉樟拿過我的相機。我聯係他平日的表現細細揣測,最終斷定是他所為!因為一個再有錢的家庭,也絕對不可能這麼放縱孩子,每日給他那麼多零花錢,任其揮霍。那麼這些錢是從哪兒來的呢?隻有一種結論,那便是偷!再者,他幫搬來的第一天,我便當眾說出了那般侮辱人格的話語,這次,他還不借機報仇?
我不能明目張膽地和林葉樟說相機的事兒,因為這樣一來,他肯定不會承認是自己拿了相機。於是,我決定用一種極其委婉的方式來告訴他,那個相機對於我的重要性。
次日放學,我將連夜趕好的一封冗長的信塞進了林葉樟的衣袋。信中,極盡所能地闡述了自己的窘迫處境,旁敲側擊地懇求他把照相機歸還。送完信件之後的那天中午,我粒米未進,因為明天就是歸還的最後期限。我知道,林葉樟是最後的希望。他哪怕隻是輕微地說上“沒拿”兩個字,都足以將我置於死地。
我和林葉樟僵持了整整一個下午。晚自習上,班主任問:“林葉樟怎麼沒來上課?”我沮喪地搖搖頭。我似乎看到,林葉樟正興奮不已地拿著那個相機,兌換成刺目的人民幣。
當夜,我最後一個出教室,已經想好了如何回家向父母坦白,而後坦然接受一場爆炒的結局。可就在出校門的不遠處,一個黑影卻攔住了我。他將一個沉重的相機遞給我,而後陪我走過了一段長長的馬路。
我很想跟他說一些做人的道理,可直到最後分道揚鑣,也未能說出口。我倆均保持沉默。當然,在我心裏,除了釋然之外,還有著些許怨憤。
第二天,我把相機交還到培訓中心。殊不知,拆檢的阿姨卻叫住了我:“這個相機不是我們這裏的!盡管是同一個牌子,可比我們借出去的那款相機貴了很多。是不是你把以前的弄丟了?要是這樣的話,你賠償原價就行了,何必買這麼貴的相機呢?”
我疾步上前,握著拆開後蓋的相機問:“阿姨,你怎麼知道這個相機不是你們這裏的?”她笑笑,對我指了指了另外一部相機上的獨有標簽。
體育課上,我一麵跑,一麵跟在林葉樟後麵問:“你哪兒來那麼多錢?”他笑笑說:“你放心,不是偷的!因為我爸媽常年都在外地工作,我和奶奶住在一起,所以他們都是把一個學年的零花錢一次性給我的。你也別著急,我知道你家境困難,等以後工作了再還我,你那麼好的學習成績,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學!我才不怕你賴帳!”
呼呼的風中,我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後麵的男生跟上來打趣:“班長,你為什麼給林葉樟寫信啊?我們都看到了!”我說:“他是我哥啊!不行嗎?”
一周後,我把積攢起來的零花錢遞給林葉樟:“先拿著,剩下的我會慢慢還。”他扭頭轉身,漫不經心地問:“嘿,你見過有哥哥收妹妹錢的麼?”
霎時,我的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林葉樟啊林葉樟,你是天下掉下來幫我的天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