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我不能像孫意新一樣明目張膽地凝視著他。雖然他常常說,友誼萬古長青,但我也明白,此刻的坦白,隻會讓我和他的友誼瞬間陷入沒有硝煙的戰爭。

當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孟慧萍的時候,我隻能卑微地低著頭,默默地吃著自己並不喜歡的臭豆腐。我之所以每次都吃得幹幹淨淨,其實完全是為了孟慧萍。我想,我的努力,應該會回饋給她一些潛在的自信。她興許會在失落時,會在生意清冷時,想起我對她們家小店的癡迷,從而尋回拚搏的勇氣。

我暗罵自己傻氣。因為我所有的隱忍和私密都被孫意新看成了裝模作樣。他說,每次叫你去你都不去,可每次一旦去,你比誰吃得都多,一塊不剩,你可真夠能吃的!

似乎我的賣力也在精神上得到了些許回報。顧客稀少時,孟慧萍時常會坐下來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問,好吃嗎?你覺得有什麼地方需要改進?

我每次給她的,都是那一個含糊不清的答案。好吃,不用改進,很完美,開連鎖吧!

很多事情的確無法預料。孟慧萍的母親真因我的這些話在另外一所中學開了分店。交給自己的弟弟打理。開張那天,孟慧萍悄悄在我背包裏塞了紙條,新店開張,請你嚐試!

不知為何,一向別無所求的我,並沒有將這個詫異的消息告訴孫意新。我謊稱家裏有事,借了他的自行車,呼啦啦地去了另外一所中學的店鋪裏。

回程之時,更讓我驚奇的是,孤獨的孫意新竟然獨自一人坐在沒有孟慧萍幫忙的臭豆腐店裏,和她母親聊得不亦樂乎。

自行車後座上的孟慧萍的笑靨如這個秋日的陽光一般刺眼。我被孫意新的側影驚呆了,忘了捏下刹車。

孫意新就這麼表情複雜地看著我和孟慧萍雙雙跌落。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扶起孟慧萍,反正那一刻,我是如此做了。

就在我扶起孟慧萍的一瞬間,孫意新瘋也似地奔出了小店。

接下來的所有事情,均在我的意料之中。孫意新不但搬離了座位,還將我送他的那套習題冊也扔進了垃圾桶裏。周圍的同學嚷嚷著問發生了什麼事兒,他們很想知道,是什麼把這兩個形影不分的好朋友給切開了。

作為班上最優秀的兩名文科生,我和孫意新都沒有為此事說過隻字片語。我們彼此清楚,將要背對著那段純真的友誼,漸行漸遠。

四十八天後,學校分出了各班的保送名額。我和孫意新的名字,又這麼緊密地排在了一起。傍晚,班主任說,本班名額隻有一個,我實在不想隱瞞,希望你們兩個自己協商一下,看用什麼方式競爭比較合適。

命運的齒輪,又將我和孫意新咬在了一起。我並不與他爭鬥。和夢寐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相比,我更寧願選擇昔日的友誼。四十八天前,我已經錯過一次,豈能不懂得珍惜?

我和孫意新繼續這麼固執地僵持了一周。班主任整天心急如焚地問,你們兩個到底協商好了沒有?誰去,誰不去?趕緊給個話兒,領導等著呢!

最後,班主任氣急敗壞地做了發了聖旨。你們兩個聽好了,今天下課之後留在教室,等待審判!

我和孫意新安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裏,互不相望。試題很簡單,每人一篇命題作文,說說讓我難忘的一件事。現寫現改。

讓我難忘的一件事,我該寫點什麼呢?那些和孫意新在一起的青春歲月,每一天,都是難以忘懷的。可我沒有寫,我隻能用安靜來抑製回憶裏的奔騰傷悲。

孫意新雖然成績優異,但他每次臨考總會慌亂不安。我想,我該把這個珍貴的機會讓給他。即便,他已經不再把我當朋友。

一個半小時後,班主任推開了教室的鐵門。當他站在那頭瞠目結舌時,我才發現孫意新的臂彎裏,也是一張慘白的紙。

我和孫意新又走進了那個熟悉的小店裏。奇怪的是,孟慧萍的深藍裙擺,卻再也掀不起我心底的半點漣漪。她到底還是走進了成長背後的汪洋裏。

臨別時,我把最好的一張照片送給了孫意新。背麵,是一串模糊的字句——除了我,誰還會那麼刻骨銘心地記著你?

青春裏有朵不開的秘密花

文科班的第一次中期考試的成績尚未下來,我就惶惶不可終日了。例如某一填空題,“在九*一八事變中,采取不抵抗政策的領導者是____”,我竟然誤把張學良填成了張學友。真不知當時的自己是吃了什麼藥。此時,隻能安靜地等著閱卷老師“親自登門”,請我去辦公室喝茶了。

殊不料,早心懷絕望的我竟然逃過了一劫。班主任手捏通知單,一邊在講台上來回踱步,一邊說道:“我相信這次成績之所以不太理想,大概是剛分文理班的緣故。當然,也確實有些文史底子較好的同學。我希望你們能多幫幫後麵那幾位底子較薄的同學。大家一起努力,爭取在高考後的錄取榜上,一個都不落下!”

我第一個伸出雙手給老師鼓起了掌。暗自慶幸,如此英明,又通情達理的班主任竟讓我給碰到了。這概率,和中五百萬差不多吧?

“我決定,從明天起搞一個學習互助的活動。成績為班上前五名的同學,積極幫助最後五名同學。當然,在我這兒,絕不會讓雷鋒吃虧。下午,咱們就來一個‘拜師’儀式。後五名的同學啊,記得回去之後買一朵花來,也算是你們給自己‘小老師’的見麵禮。”

“按照各自的強項和弱項,我給大家做了一個合理搭配,現在,由我來念一下搭配的名單......”

我與張子文分配在一組。直到老師叫我們同時起立,互相認識一下時,我才看清這位傳說中的“狀元”人物。與他相比,我們的確是遙隔千裏。

例如,他的每科成績都是年級第一,我恰好是班裏“第一”。他的父母是高薪雙職工,我的父母恰好是高汗下崗工。他的座位是尖子生的核心地帶,我的恰好是倒數生的軍事重地。種種差距讓我覺得,和麵前這個清瘦男孩不可能有共同語言。

盡管如此,我還是遵從老師的吩咐,在回校的路上給他買了一朵花。“拜師”儀式一開始,我便鄭重地給他送了過去。誰知,他卻微笑著把花還給了我。正當全班同學詫異之時,他開口說:“我不能做你的老師,但我能做你最好的朋友。因為我相信,在你身上同樣有值得我學習的優點!”

那天,他是唯一一個把花還給學生的“老師”。如水般的掌聲中,我忽然被他的真誠感動了。

張子文帶我晨跑,我不解地問:“大好時光,幹嘛不多睡一會兒?”他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憤憤地道:“就知道睡!人和氣體一樣,都是存有惰性的。以後你給我準時了啊,今天遲到了五分鍾,下次再這樣,一分鍾多跑一千米!”

我朝張子文吐了吐舌頭,自顧大步上前去了。跑完步,他開始利用課前的時間幫我補習外語。最讓我頭疼的是這個時段他都用外語和我說話。我當然不明所以,於是,就用標準的普通話問他:“你說什麼?能用國語重複一遍嗎?”

他立刻陰下臉說:“你自己不會翻字典嗎?聽不懂的時候可以叫我稍等啊。不,你不能說稍等,要用英文說‘stop’。等明白我說的意思,自己也組織好語言的時候,再對我說‘go on’”。

那些天,我差不多被張子文折磨成瘋子,整天傻傻地抱著一本厚厚的英汗互譯詞典與他說話。遇上不懂時,還不能問,得自己查,自己看。然後再用自己所知有限的單詞回答他。

高二上學期期末,學校決定增加一門口語考試。我如臨大敵,小心翼翼地跟著張子文晨跑,上課,學習。真不明白,以前對一切無所謂的自己,為何現在如此看重一次考試?

口語考試時,我為自己捏足了一把汗。張子文笑笑說:“怕什麼?要不行的話,我再給你找一本英汗詞典,你下學期再跟我一起學習就是了。”沒想到,極度緊張的情緒竟讓他這幾句打趣的話給舒緩了。站在台上,我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老師所說的題目都那麼簡單,而我,又能回答得那麼流利。

走下講台時,先前與我十分要好的那幫差生,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惟獨張子文不語,嘿嘿地笑。

我的成績已然擠入中等,張子文也被老師重新搭配,去幫助那些正需要幫助的同學了。可我不習慣沒有張子文監督的日子。一個人跑步的時候常常會停下來,靜靜地看著遠在那頭的他。偶然與他碰上了,竟會不明所以地緊張無措。若不碰到他,又覺得這一個清晨少了些什麼。我想,我是喜歡上他了。

可我該怎麼向他表白呢?

張子文生日那天,我特意準備了一份禮物。大概他都不知道,那天他回贈予我那朵花,我已好好地包藏了起來,安放於一個精美的盒子中。我想送給張子文,他若真收下這朵花,必然會明白我的心意。

聯歡過後,張子文進房間去拆禮物了。滿滿一床的禮物,都是同學們送來的。我的心險些從嗓子裏掉出來。張子文若看到了那朵花,會怎麼想呢?

他從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待同學們走後,他才無奈地說:“禮物太多,沒來得及先看。”我頓時豁然。

他領著我去看他母親收藏的幹花。我驚訝,數量竟有如此之多。他問我:“你知道如何把花風幹嗎?”我笑答:“不就是把已開的花放到櫃子裏,或是通風的地方嗎?等它幹了就行了。”他大笑道:“你知道嗎?每一類花的花期都不一樣,想要把它們風幹,必須要在特定的時間裏浸泡藥水,用特定的方法才行。”

“其實,每一種事物的發展都必須遵從它潛在的規律,錯過了時節,就隻能和花店裏每日丟棄的花朵一樣枯萎,永遠成不了最美的幹花。”

出門時,張子文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盒子,說是送我的禮物。我欣喜地接過它,禁不住在歸來的路途中便打開了。裏麵赫然躺著我送給他的那個小盒子,小盒子已被打開。裏麵的花朵尚未開放,卻已是一抹灰黑,全然枯萎。我忽然明白,張子文剛才所說那番話的深意。

感謝他用最理智的方式保全了我的自尊,並把我們的友誼做成了一朵最美的幹花。這朵花,雖永不開放,卻飽含了所有青春的時節。

一朵和愛情無關的玫瑰

上語文的時候,我給陳博宇寫了紙條,我說,我喜歡上了一個名叫邢曉萌的姑娘。趁語文老師轉身板書時,陳博宇迅速轉回頭來,抬手將紙條拋出,而後嘿嘿地衝著我壞笑。

陳博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倆幾乎無話不說。我知道他暗戀學習委員的秘密,知道他日記的內容,甚至,清楚他心裏的想法。

一路上,陳博宇至少問了我一百八十遍,邢曉萌是誰?你說,邢曉萌到底是誰?你隔壁班那五短三粗的體育委員?唉,你品位可真特別,文筆好就算了,就連眼光都那麼與眾不同。

我搖搖頭。陳博宇又接著猜,那肯定是上次在運動會和你認識的那女孩,我就說你這人不是什麼好東西,當時你那眼神就好像小布什要攻打阿富汗一樣,野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