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一份頗為有趣的備忘錄中,拿破侖列舉了三條可供選擇的戰略路線:
1.南進奧布河上的阿爾西,攻擊施瓦岑貝格的右翼;
2.向西南進至塞讚與普羅萬,從而插入布呂歇爾和施瓦岑貝格之間;
3.退回莫城,以防止布呂歇爾進犯巴黎。
他決定采取第一方案,因為該計劃最為大膽,而且最有可能產生深遠的效果。他在給約瑟夫的信中說:
我期望我的行動產生巨大的效果。假如敵人仍然在特魯瓦,那麼這一行動將使敵後方梯隊和司令部陷入極大的混亂之中。
拿破侖讓莫蒂埃率一萬人留在蘭斯,馬爾蒙率七千人留在貝裏以牽製布呂歇爾,自己則於18日動身南下,兩天後到達阿爾西以西八英裏,普蘭西附近的奧布河。該處有奧軍重兵把守。敵陣堅若磐石巋然難撼,為爭奪阿爾西,雙方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拿破侖損失了四千人,餘部精疲力竭撤到了塞讚。在撤退之前,他口述了一封致莫蒂埃和馬爾蒙的信:
布呂歇爾不可能采取任何攻勢行動。萬一他這樣做,那麼莫蒂埃和馬爾蒙就應退至夏龍和埃佩爾內。這樣,我們就可以全部集中起來並與部分騎兵分隊一起掩護通往巴黎的道路。在目前情況下。布呂歇爾如果采取任何嚴重步驟那簡直是發瘋。
這完全是一廂情願!布呂歇爾一點也沒發瘋。他和施瓦岑貝格決定:既然拿破侖已經分散了兵力,那麼就無須理會他的行動,而應協力並進,直驅巴黎。在這一關鍵時刻,拿破侖恰恰喪失了心理上的平衡。他構想了一個從布呂歇爾和施瓦岑貝格兩軍間隙東進,直抵聖米耶爾附近的默茲河畔的冒險計劃。意在救援摩澤爾河上遊梅斯和蓬塔穆鬆各處被圍困的法國守軍,以獲得新的力量加強他那支疲憊不堪的部隊。他認為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改善自己的處境,可威脅奧軍的交通線並迫使膽小的施瓦岑貝格退往萊茵河。這是一個近乎狂妄的計劃,按這一計劃莫蒂埃和馬爾蒙將率一萬七千人留守巴黎,抗擊布呂歇爾的十萬大軍。
為實施這一計劃,3月22日拿破侖開始東進。在維特裏勒弗朗索瓦發現有奧軍重兵把守後,便改而在其南麵渡過馬恩河,繼續向東開赴聖迪齊埃。不幸的是在寫給瑪麗·路易絲皇後的一封信中他泄露了這一計劃:
我決定東進馬恩河以迫使敵軍遠離巴黎,並將敵吸引到我的要塞附近來,今晚我將駐紮在聖迪齊埃。再見,親愛的!吻我的兒子。
這封信為布呂歇爾的哥薩克騎兵所截獲,因此,拿破侖的全盤計劃悉為聯軍掌握。聯軍抓緊時機,繼續聯合行動,直逼巴黎。施瓦岑貝格留下一支八千人的騎兵牽製拿破侖四萬人的東進部隊,即於3月25日向西挺進,在香檳一帶與莫蒂埃和馬爾蒙遭遇,一舉將其擊潰,法軍損失九千人和五十門火炮。向西南方向運動的布呂歇爾則一路暢行無阻,未遇任何抵抗。聯軍27日在莫城渡過馬恩河下遊。約瑟夫遵照拿破侖事先指示偕同帝室和宮廷成員逃往朗布依埃。
此刻,聯軍以壓倒之勢,兵臨巴黎城下。馬爾蒙率領那支七零八落的部隊,走投無路,不得不於30日簽署了投降書。次日,聯軍進入巴黎。路易十六幸存的長兄普羅旺斯伯爵被宣布為法蘭西國王,號稱路易十八。1814年戰役就此告終。
與此同時,已著手向東進行軍事冒險的拿破侖於29日獲悉馬爾蒙與莫蒂埃在香檳地區慘遭失敗,這才認識到由於未能對巴黎采取充分的防護措施,已經鑄成大錯。但他覺悟得太晚了。他取道特魯瓦實行強行軍,於30日晚抵達巴黎以南十二英裏的儒維西(今為巴黎郊區,在奧利機場正南)。在這裏他得知巴黎已於幾小時以前投降,聯軍比他搶先了一步。他精神徹底崩潰,無可奈何地南退三十英裏,撤往楓丹白露。4月2日巴黎的元老院和立法院宣布拿破侖業已退位。
但他並不甘心就此罷休。他仍舊擁有達九千人的忠實的近衛軍,盡管經過長途跋涉已疲憊不堪,他依然打算率領他們進軍巴黎。科蘭古和元帥們(貝爾蒂埃、內伊、烏迪諾、麥克唐納、蒙塞和勒費弗爾)堅定地向他指出這隻不過是一種無謂的犧牲。拿破侖終於讓步,同意退位。但提出擁立年幼的兒子,並由皇後攝政。聯軍拒絕了這一條件。最終於4月11日正式批準並為楓丹白露條約所確認的退位令根本就沒有理會這一點。前幾天,蘇爾特也在圖盧茲向威靈頓投降。
人們不能不歎服拿破侖在1814年初繼續進行這場力量懸殊的鬥爭的勇氣和決心。他使出渾身解數,才勉強將十萬人投入戰場,到三月的第一周,比羅增援布呂歇爾之後,聯軍與法軍的兵力對比三比一還有餘。就像一名孤注一擲的賭徒,拿破侖希望在戰場上取得一場決定性的勝利,以強迫聯軍接受自己的條件。整個二月份,他本來隨時都可以談判一項合理的和平解決辦法,而且有可能保住他的帝位。事實上,2月5日在塞納河畔夏蒂榮即已開始和談,其間曾暫停一周,後一直進行到3月19日。幹練多智的維琴察公爵科蘭古擔任他的談判代表,但每當科蘭古與聯軍代表達成一項合情合理的協議時,拿破侖都予以否決。隨著戰場上一次次勝利,拿破侖的態度就變得愈益強硬,他始終堅持荷蘭和意大利是法國不可分割的領土,不能割讓。自然聯軍難以接受這種過分要求。
從軍事觀點來看,1814年戰役是一項令人驚異的成就。拿破侖以維克托和烏迪諾牽製施瓦岑貝格,而在蒙米賴地區對布呂歇爾實施快速打擊,的確是一大戰略傑作。然而,由於維克托無能,他又不得不匆匆殺回塞納河下遊,以挽回頹勢,另一方麵,兩星期後,拿破侖向北追擊布呂歇爾遠達拉昂則是一大戰略錯誤,因為它使通往巴黎的道路陷入毫無防護的狀況。拿破侖以巨大的代價換來的"皮洛士式的勝利"是經不起這種損失的,而聯軍卻可以承受類似損失。拿破侖最後孤注一擲,試圖與默茲河和摩澤爾河的守軍會合,這無疑是一個致命性的錯誤,以致最後輸綽了戰爭,喪失了帝位。
人們很難說在1814年戰役中拿破侖的元帥們有什麼出色表現。但是,這些元帥們之所以缺乏獨立執行任務的能力,主要是由於拿破侖自己平時對待和訓練他們的方法造成的。正如3月6日拿破侖寫給約瑟夫的信中哀歎的:
沒有人比我更倒黴,在特魯瓦我留下一支出色的部隊和出色的騎兵,但卻缺少靈魂......更糟糕的是雖有一位軍長,卻是一個病夫。
他把問題歸咎於麥克唐納,因為在關鍵時刻他的身體垮了。
指揮青年近衛軍和老近衛軍的內伊與莫蒂埃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拿破侖的眼皮底下活動,因此沒有多少犯錯誤的機會,但他們並不出色。奧熱羅在裏昂獨當一麵,但他因循怠惰,死氣沉沉,拿破侖對他深為失望。2月19日拿破侖曾給陸軍大臣寫信說:
告訴奧熱羅,讓他不要老是想著已經五十六歲,而要記住卡斯蒂利奧內的輝煌時刻。
除貝爾蒂埃以外,奧熱羅在現役元帥中年紀最大。在這次戰役中最有成就的元帥也許要數最年輕的馬爾蒙。不幸的是當普軍夜間對他突然襲擊時,他所率領的軍隊驚慌失措,四散逃命,馬爾蒙似乎對部隊完全失去了控製。最後於2月30日不無恥辱地簽署了投降書。拿破侖對此一直不予原諒,一直把他視為叛徒而耿耿於懷。不過,這一責難並不公平,因為馬爾蒙當時別無他擇。
法軍方麵唯一的卓越的領導者隻有拿破侖自己。他現年四十四歲,身體漸漸發胖。盡管如此,他還是表現了令人驚異的活力和忍耐力。隻是在最後,當他決向東衝擊時,他的戰略意識才失去了平衡。無疑,部隊的忍耐力被他用到了最大極限,最後難免成為聯軍的手下敗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