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雨了,早上起來開始就沒停過,大娃家屋子到處漏,他倆就忙著處理漏水,這會也都接下來了,滿屋子的都是桶啊盆啊,連碗也有,無處下腳,大娃婆娘擦了擦額頭的汗,苦笑了一下,沒辦法,家境如此。
“罪兒十天了,這幾天忙了,今個兒閑下來,我過去看看,你在這守著,看水滿了就倒一下。”大娃婆娘邊卷褲管邊說。
大娃躺在炕上看書,還是線裝的,上麵的字有的都模糊了,嘴也沒張,用鼻子嗯了一聲。
從大娃家到建土家,就幾步路,是下雨了,這幾步路卻難走的很,全是泥,大娃婆娘沒穿鞋子,在泥裏踏了過去,頭上頂著麻袋,進了門把麻袋放一頭,狠狠的跺了腳,向南房走去。
“大嫂來了啊,趕緊進去吧。”四妹剛從南房門裏出來,手裏還端著碗筷。
“嗯,荷兒吃了?”荷兒就是罪兒娘,建土媳婦。
“吃了,今天從大大家借來一顆雞蛋,吃過了。”四妹說。
大娃媳婦進門向炕頭走去,笑嘻嘻的說:“今個兒稀得有空,我過來瞅瞅我侄兒子。”說著就伸手去接過罪兒。
“不對,臉色不對,娃這段日子咋樣?”大娃婆娘端詳了一會罪兒,眉頭緊鎖,抬頭問罪兒娘。
“十把天了,不哭不鬧,挺安靜。”罪兒娘不解。
大娃婆娘把娃的裹布揭開,身體一顫,娃的腳黃的可怕。
“小七,趕緊去叫咱二大,這娃有問題。”大娃婆娘向屋外喊,嗓門很大,懷裏的娃也沒驚醒。
四妹還沒成年,聽到大嫂這樣一喊也是大驚,身體不住的抖動。
四妹小跑著出了門,以往下雨天他們都是要把鞋子退了,以免被泥染髒,可現在也顧不得了,踏著泥去找二叔了。主屋,坐東的屋子,建土爹娘也聽到喊聲出來了。
“咋地了?”建土爹問。
“娃都這麼黃了,黃到腳了都。”大娃婆娘焦急的說。
“我還言語著這娃怎麼幾天不吵不鬧,還誇乖呢!”建土娘說,她見慣了孩子夭折,自己的孩子就折了幾個,倒也不怎麼驚慌失措,隻是眉頭緊鎖。
“唉!”建土爹也一樣,七十歲了,自己的孩子夭折已經讓他絕望了,老天爺要收人,他也攔不住,無奈的歎氣。
“二大,二大!”小妹還沒進二叔家的大門,就破聲喊。
屋子裏的老頭也有六十多了,他就是建土二叔,有故事的人,年少時被國民黨拉去當兵,本著以死報國去的,剛當了兵,鬼子就投降了,沒想到打的是解放戰爭,見不慣國人殘殺,當了逃兵,離了部隊,四處逃竄,差點歸天了,和他一起的還有一人,兩人餓倒了,有幸被他後來的師傅救了,跟著師傅學了幾十年中醫,學有所成。和他一起的戰友,回家後發現自己的村子已經沒了,全餓死了,生存不下,又跑去給師傅打下手,他是個武夫,手腳有點功夫,但不是學醫的料。二十年前師傅西去了,他倆送了終,建土二叔帶著戰友回來了,那時已經四十多歲了。兩個人一生未娶,守著祖宗的屋子,如今也六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