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會談進行的時候,一個神情緊張的意大利軍官走進房來報告說:“現在羅馬正在遭受盟軍猛烈的轟炸。”的確,這次會談,對墨索裏尼來說,除了得到一些空頭支票外,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的東西。當他沮喪地抵達羅馬時,他的飛機飛進了一大片濃密的黑煙中,這是利特裏奧火車站正在燃燒的數百輛客車冒出來的煙。他來到皇宮,發現國王“愁眉鎖眼,神情緊張”。國王維克多·埃曼努爾說:“局勢非常嚴重。我們不能再維持很久了。西西裏島現在已落入西方國家的手中。德國人會出賣我們。軍隊的紀律已經瓦解了。”根據記載,墨索裏尼回答說,他希望在9月15日使意大利和軸心國聯盟脫離關係。對此,丘吉爾諷刺他說:“這個日期表明,墨索裏尼脫離現實已經到了多麼嚴重的地步。”
局勢緊迫,意大利人民、意大利黨內外反對派不能再等待了。這時,法西斯黨的元老、前外交部長狄諾·格蘭第來到羅馬,經過和同謀者串連後準備在法西斯大委員會上擔任一個領導職務。他在7月22日,特意拜訪了他的老領袖,要求召開法西斯黨最高委員會——大委員會。自1939年12月以來,這個委員會一直沒有召開過會議,而且它一直是一個完全聽命於“領袖”個人的有名無實的機構。就這樣,在多數委員的要求下,墨索裏尼終於答應在7月25日舉行這次不尋常的會議。
為了保證會議的正常進行,防止受到暴力的騷擾,警察總監事先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墨索裏尼的私人衛隊——槍兵團,已被解除了保衛威尼斯宮的任務,當地布滿了軍事警察。“領袖”說明了當前情況,而後穿著黑色法西斯製服的全體與會者開始討論。墨索裏尼最後說:“戰爭往往是一個黨的戰爭,是希望戰爭的那個黨所進行的戰爭;同時戰爭也往往是一個人的戰爭,是宣戰的那個人所進行的戰爭。如果把今天的戰爭稱做墨索裏尼的戰爭,則1859年的戰爭可以稱之為加富爾的戰爭。現在是加強統治和承擔必要責任的時候了。當我們的國家和領土完整正受到侵犯的今天,我以我們國家的名義,可以毫無困難地變動人事、加強控製和調動一切尚未使用的力量。”接著,狄諾·格蘭第提出一項決議案,請求國王掌握更大的權力,並且要求國王擺脫不問國事的地位,出來承擔他的責任。
格蘭第發表了一篇被墨索裏尼稱為“猛烈抨擊的演說”,“一個久懷怨恨的人終於發泄積憤的一篇演說”。法西斯大委員會成員和宮廷之間的串連,已經極其明顯地表現出來了。墨索裏尼的女婿,曾經長期掌管外交事務的齊亞諾,對格蘭第的倡議給予堅決支持。每個與會者現在都意識到,一個政治大變動已經迫在眉睫了。辯論一直持續到午夜,這時法西斯黨常務書記斯科爾劄提議休會,明天再繼續進行。但是格蘭第跳了起來,大聲喊道:“不行!我反對這個提議。我們好不容易才開始了這場辯論,我們一定要把會開完!”在舉行投票表決時,已經是淩晨2點多了。
關於會場上當時的情況,墨索裏尼在回憶錄中作了這樣的追述:“大委員會每個成員的態度,甚至在投票以前,已經可以看得很清楚了。有一群叛徒已經和國王勾結在一起,再有一群是合謀者,另有一群是不明真相的人,他們也許並不理解投票表決的嚴重性,但是也同樣地投了票。”結果會上以19票讚成、7票反對、兩票棄權通過了格蘭第的倡議,從而否決了墨索裏尼作為領袖的專製獨裁的地位。
墨索裏尼像個氣急敗壞的野牛,站起來厲聲地說:“你們已造成了政權的危機,簡直糟糕透了!”會議到此結束。法西斯黨書記斯科爾劄正要向“領袖”致敬時,墨索裏尼用手勢製止說:“不必了,你是可以原諒的。”大家都沉默地散去。當晚,沒有一個人能夠在家中入睡,一場逮捕墨索裏尼的預謀仍在暗中加緊進行。宮廷大臣阿奎羅納和總參謀長安布羅西奧負責執行這一任務。他們首先接管了電話局、警察局和內政部的要害機構,然後派出軍事警察在王室別墅和威尼斯宮附近的隱蔽地點密布了崗哨。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鬧劇就要開始了。
7月25日,星期日,天氣晴朗,除了不時有幾架盟軍的飛機在羅馬上空盤旋外,一切如舊。上午,墨索裏尼繼續呆在威尼斯官他的辦公室裏,並巡視了羅馬幾個遭到轟炸的地區。對於即將發生的一切,他完全蒙在鼓裏。他請求覲見國王,下午5時,維克多·埃曼努爾接見了他。墨索裏尼在回憶錄中寫道:“我認為國王會撤回他授予我的關於指揮武裝部隊的權力,我在不久以前曾經考慮要放棄這個指揮權。所以,我走進別墅時,心中沒有感到任何不祥的預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心情真可以說是毫無懷疑。”
但是,當墨索裏尼到達國王寓所時,他看到各處的軍警都增加了。國王身穿大元帥製服,站在門口。他們兩人走進了客廳。國王說:“我的親愛的領袖,情況不妙了。意大利已經走上了分崩離析的道路。軍隊的士氣一落千丈。士兵們不願意再打下去了……法西斯大委員會的表決太可怕了——讚成格蘭第的動議的竟有19票之多。而在這些投票人中,有4個人竟是‘天使報喜勳章’的獲得者!……此刻,你在意大利是大家最痛恨的人。你能夠依靠的,最多不過一個朋友。現在你隻剩下了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就是我。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對於你的個人安全,用不著擔憂,我負責給你保護。你的職位現在由巴多格裏奧元帥來擔任。”
麵對著這一切,墨索裏尼簡直驚呆了,茫然不知所措。停了片刻,他強打精神,竭力鎮定地說:“你正在作出一個極端嚴重的決定。目前的危機將使人民認為,那個宣戰的人一旦解職,和平就在望了。這對軍隊士氣的打擊將是嚴重的。這個危機將被看作是丘吉爾與斯大林一夥的勝利,尤其是斯大林的勝利。我體會到人民的怨恨。昨天晚上,在法西斯大委員會上,我看到了這一點。一個人統治了這麼久的時間,並且使人遭受了這麼多的犧牲,那就不能不激起憤恨。不管怎麼說,我祝願控製目前局勢的人幸運。”
當國王把他送出大廳時,昔日這個不可一世的專製魔王,如今臉色蒼白,顯得比平時矮小了許多,幾乎像個株儒。國王和他握手告別後就進去了。
墨索裏尼獨自一人心情沉重地走出王宮,正向自己的汽車走去,突然一個警察上尉把他攔住了,對他說:“國王陛下派我負責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墨索裏尼繼續向自己的汽車走去,這時那個上尉指著停在附近的一輛救護車對他說:“不,我們必須乘那輛車!”墨索裏尼和他的秘書一同上了救護車;除了那個上尉,還有兩個中尉,三個國家警察和兩個便衣警察;他們也一同上車,坐在車門口,拿著機關槍。車門關上以後,救護車便風馳電掣般地駛去。這個法西斯殺人魔王就這樣被關進鐵窗成為階下囚了。
25日,那天下午稍晚些時候,國王命令巴多格裏奧,這個在1940年因希臘戰爭失利而被墨索裏尼撤職的陸軍元帥,組織一個包括軍事首腦和文官的新內閣。當天晚上,巴多格裏奧元帥向全世界廣播了這個消息。兩天以後,巴多格裏奧命令將這個法西斯領袖拘禁在蓬察島上。從此,墨索裏尼,這個當代羅馬帝國的凱撒,就這樣可悲地結束了他在意大利21年的獨裁統治。
墨索裏尼,這個在20世紀一貫進行好戰叫囂的人物,懂得如何從混亂和絕望中取利,但實際上他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物。作為一個常人,他不是沒有頭腦的。他博覽史書,自以為懂得曆史的教訓;他注意研究各國情況,自以為懂得國際知識。但是,作為一個獨裁者,他卻犯了這樣一個自大狂的致命錯誤:想把一個缺乏工業資源的國家,變成一個富於侵略性的強大軍事帝國。墨索裏尼像所有的獨裁者一樣,他被野心、權力衝昏了頭腦,而權力又必然驕縱了他,腐蝕了他的思想,毒化了他的判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