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就在這時,隻覺視野被兜頭灑下一大片烏沉色的暗影,我下意識抬目,倏然僵定……清歡正自門邊進來,倚著身子靠著門板凝目看我。
這一處偏處殿宇本就人跡罕至,周圍栽種滿了鬱鬱蔥蔥的橫竹並著鬆柏,即便是在豔陽高照的白日,也鮮有光影能隔過那一樹樹濃密的蔭鬱透射進來,便不自覺帶起了一層鋪著一層的驅不散的濃鬱森寒。
幽風沙啞吹掠,所經之處帶得這一殿一俯一仰、扣合一處有幾處鬆動的鴛鴦瓦上,盡覆著的一層薄薄霜花合風簌簌陡落。這微小的粉塵呈落在清歡新換上的琉璃白衣領上,一時間染就了許多肅穆、與不祥……
至極的心跳隻一下就達到了巔峰,但物極必反,我很快便從容鎮定了下來。
這裏此時此刻隻有我與清歡兩個人,清歡又受了皇上的欽許而出宮在即,我陰差陽錯就這樣洞悉了他的籌謀、他全部的秘密,最好的結果便是直接殺人滅口,這於他又剛好占盡了天時、地利,是再便利不過的一瞬間的、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而已!
可是……
我小腹一痛,抬手不自覺的下意識撫了上去,口內不禁又覺寡味,又不合時宜的想覓些酸酸的東西來驅散這寡味。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小半個月,我心裏多多少少,也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兒。所以,我更加的不甘心!
一點靈光忽閃,我腦海浮動一念,既然已經被他撞見,那整個人反倒變得極是從容。
我斂斂思緒抬步迎他走過去,沉下一張冰漠的臉,啟口幽幽徐徐,對著他一字一句:“我知道了王爺的秘密,王爺會殺了我麼?”是該稱他一聲王爺的,他本就是遼王的世子,此次出宮之後豎起反旗,必然會以“遼王”亦或者是“遼王世子”的身份現於人前。
他看定我,一張麵目無喜無悲、不含半點常人情愫:“你說呢?”極簡單的一句,淡漠而幹澀。
“王爺會殺了我麼?”緊緊逼對上他刀裁的眉峰、他凜冽的目色,我亦定定的。
“會……”沒有任何猶豫,他幹練的一句。
我目色亦堅定:“你不會。”
他倏然詫異,雙眉間籠了一痕驚疑之色:“為什麼?”
“因為……”
檀唇的開合拖動了一個冗長的餘音,旋即猝然一下,我傾身上前吻住了清歡。
他倏愣!
我軟糯的唇兮磨著他的薄唇、一路緩緩的滑下去,一點一點,有若荼毒蠱惑,但這香味飄悠的唇瓣兒就此一倏然的遊魚般眼見便要徐徐移開。
可猝然一下,他忽地撲上前反吻住我,這個吻占盡了霸道與決絕的占有欲望,一路直探直抵、半點不留餘地!爾後又是極快的一下,他突然一把將我抱住,旋即身子一打橫,如此一路風火的雙雙至了屏風之後……
我覺的我已經徹底的淪陷了我自己,為了心中的那一份滴滴點點的不甘心,我喪失了所有彌足珍貴的東西。
這個身子妖嬈而魅惑的有若盛放的罌粟,同時卻又可憐蕭瑟的如若深秋寒冬枝頭一片曳曳飄離的枯葉;在清歡狂熱與霸道之餘,我忽地生就出一抹異樣的錯覺,錯覺他對我是那樣的不忍,那樣的……隻覺若是拒絕我,便就如同這般的霸占我一樣都是有罪的!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即便留我一條賤命,即便我把這一切大計籌謀全部都告訴皇上;告訴皇上,又能怎麼樣?
我心裏已經十分明白,清歡他把這一切都早早兒便鋪墊了好,即便告訴皇上,也無法做到力挽狂瀾、也於清歡大計無擾!
所以,既然拯救弘德無望,我便要盡力的……活下去。
活下去,把這希望寄托後世!
以吻封緘、以身為籌,當我的唇烙印在這個男人身上,當我與他溫熱滾燙的身體一寸寸毫無保留的做了最純粹的交纏,我便知我已經墜入了地獄,日後也必將拖著一副汙濁淫.蕩的身子背負萬載千年的罵名、與心底靈魂欺不了本心的譴責……當然,如果史書能有知的話。
浴火自.焚、皮相剝離,我已成妖邪惡魔,我已是鬼魅狐惑,此生唯有等待焚心斷魂的紅蓮業火一寸寸將我的肌體發膚、乃至靈魂蠶食吞噬,最終揚灰搓骨、散卻無痕!
安好有多好?誰又會知道!嗬。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是誰?我,究竟是誰……
這一口氣上不來,這個身子該往何處安置?
迷蒙淚波順著雙眸一路緩緩滑下,最初隻有一滴、兩滴,最後即而便是一場淚雨。
而我整個人,在這一場滂沱無邊的淚雨之中,模糊了眼簾、也沒有了心智……就此,渾渾噩噩,徹骨的,徹骨的,淪陷到了無邊無際、廣袤無涯的黑暗裏去。
一世,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