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話 為全心意僖妃卒(1 / 2)

踩著月華暗影、空對追月彩雲,這一刻,我已徹底淪陷於嗜骨銷魂的黑暗中去,再也無力舞動一闋輕盈的《金縷曲》。

就此一路堪堪的往乾元殿走,一路花樹連綿、暗影娑婆,入眼的目之所及處一切一切都是那樣的詭異而不祥。但我什麼都不怕了!因為,我無需再害怕,因為我已經淪落為了與這遊離在四周看不見的虛空間的鬼魅、夢魘們一轍無二的魑魅魍魎……

這個身子並著這一顆頭腦都是沉重的,沉重到反倒遲鈍的總也感覺不到究竟壓迫在了哪裏,甚至深重到魂魄失落、神思支離,我已帶著我自己、又遺落了我自己。

有微風過往迂回撲麵,倏然一下,整個人被撞了個激靈!下意識抬了軟眸,隔過那濃稠不化的暗夜光影與遊雲霧靄,我朦朧的目光一路篩篩的瞧過去,見那一席燦色龍袍的熟悉身影正站在乾元殿開闊的台階處。

他單手負後、舉目眺望,精細的眉宇間鐫刻了一泓昭著的焦急,但他微惶的目光在瞧見我的這一刻,似乎一下子被點亮了:“引娣!”隔著一段距離,他頷首喚我一句。

我心頭被一撩撥,這熟悉的麵靨熟悉的人兒,我的身影不僅點亮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也在同時點亮了我的心、我失落不全的魂魄……

無聲動容在心口裏倒海翻江,一脈至為濃烈的火焰驅馳,我下意識抬步迎著皇上的方向一路奔跑過去。

而皇上也在這同時一路向我急急闊闊的奔行過來。

乾元殿前、明月遊雲之下,開闊且寂寥的長院央處,我與他相會在那萬千光影璀璨落幕的一個點上,與他雙雙執手,與他四目相對。

倏然一下,我無法抑製住心底深處這有如淘沙浪濤般一脈脈攪湧起的海浪驅馳,由著性子展臂傾身,一把摟抱住了皇上!

他在同時心有靈犀的亦將我緊緊匡扶於懷,將我就此迎合。

心裏被打翻了五味,一時酸澀一時甜蜜一時又絞痛難耐,我已經對不起皇上了,因為我跟了清歡……時局涉水、無可逆轉,清歡的計謀太可怕、布局太縝密,這天這地改換麵貌似乎隻是旦夕之事!我還不想死,因為我尚不甘心;不知道皇上他是怎麼想的、他心裏是如何決策的,但我至少得給我自己留一條後路。而一個女人的後路,除了這身子、除了利用男人對自己那所謂的情誼與看似狂熱的索取,還能有什麼!

但若僅僅隻是如此,未免這賭注也太脆弱。不過我此刻還有一個便利,一個不可說的便利……

獻身清歡不為乞憐示弱,其實是在不動聲色鋪陳一個大局。隻是這一場局施行起來卻是何其艱辛也何其孤獨,甚至不到最後關頭、最後一刻,我不能向任何人挑破說明、更莫論向誰求助求援!但是隻要這個大局最終匡了清歡進來,那麼我與皇上即便身死,也給這世界上留下了屬於我們二人的、希望的種子!同時,也深深的報複了中傷與奪取我們一切的清歡……這蒼白無奈的類似賭注的局,這如此悲涼甚至如此卑微的賭,若不是走投無路,哪個女人願意如此、願意這般?

心頭又一陣酸楚並著疼痛,淚水傾盆,我將頭側側的伏倒在皇上的肩頭,就此釋放了心底深深埋著的全部委屈、與全部惶恐。這一時什麼也不願去想,就隻想這般伏在皇上的臂彎中好好的、淋漓盡致大哭一場!

這般情態的肆虐湍急,令一切一切都尚蒙在鼓裏的皇上有些不明所以,隻覺他擁著我的懷抱略顯僵硬,想來他的心裏一定很是錯愕。

但我不管顧這些,隻要他還在我身邊,隻要他還可以成為我的倚靠,便足夠了,真的已經足夠。

“好了,不怕。”皇上聲波溫存,他輾轉思量也梳理不出我為何情緒如此激烈,便隻好這樣中規中矩、又略帶笨拙的安慰我。

隻是這樣的安慰不僅沒能起到該有的作用,相反的,還令我越來越覺負罪……即便我已經哭得委實累了、倦了、再也沒了力氣,可這想哭的欲望還是不能斂退紋絲。但我已不敢再過度流淚,情緒的按捺和控製是後宮裏每一個女人都必須深諳的伎倆。

“嗯,有皇上在,嬪妾什麼也不怕。”半是走心半是敷衍,我抿抿檀唇,就此回了陛下一句。

他便將我鬆鬆的放開了幾分,頷首與我額頭相抵,唇畔微微笑起來。

我合淚嫣然。

身畔清風陣陣,頭頂河漢迢迢、飛星冉冉,此景人間不勝殊,卻隻一瞬,一切已經結束;一切,都做了永恒……

清歡在皇上的默許之下,安然出宮。

在他順利出宮之後,皇上便把自個這陣子以來行徑荒唐、沉迷酒色聲樂之事的各種原委在臨朝之時詔告而去、說了明白。

滿朝文武、西遼民間盡數知道,這位清歡樂師並不是真正的樂師,“樂師”隻是他的偽裝。他的真實身份,是被先皇流放後暗殺的遼王的兒子!

遼王當日計謀失敗,預見自己時日無多,便將這個孩子托付給了自己的親信、即沈家的家主。後隨著歲月的磨洗與沉澱,舊時人事皆已在這潛移默化間改變了太多曾經的麵貌,這些年來,這個孩子逐漸成長為珠玉在側、氣韻並著學識全然都是春風撲麵般美好的玉樹少年;他在宮外暗中收攏父王舊部、苦心經營,經年點滴積累,不知不覺始到如今,他的羽翼已漸豐滿、氣候已然漸成。他此番費盡心思的混進帝宮、費盡心思討得皇上的賞識與信任,為得就是盜得西遼一朝的總兵符,後顛覆江山、為父王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