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話 盛極必而衰、安久必生亂(2 / 2)

但在心中,我早便有了明確的答案。若想幹幹淨淨萬般皆放的走,首先得要把這一世凡塵孽業了斷幹淨。不是因活著而有執念,而是因有執念所以才活著,不然便是死後成鬼也依舊會被心頭一念死死捆綁、不得掙脫。

沒有了卻幹淨,如何能叫你就此輕輕鬆鬆一死萬事空的走?

但那日大軍攻城而來直殺帝宮,當弘德帝李梓涵被我一劍洞穿胸脯血淋淋的倒在我麵前、死不瞑目!

那個時候,那麼一刻,我突然脫去了所謂人的皮囊,蛻變成厲鬼孤魂魑魅魍魎……那時百感交集頓然懂得了一切,我便清楚的知道自個會一直活下去,直到費心鋪陳出的這一大局將清歡收攏而入。

那是一種以沒了魂魄的生命去兢兢業業、辛辛苦苦去完成的,以一切為祭的宿命式的冥冥指引。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內裏加注著的信念便愈發著重,那些倔強的堅持、不死不滅的不甘、絕望的希翼,就此與靈魂同在!

興安十二年五月,興安帝將十歲的皇長子李念兮立為皇太子,並改名“擎宇”,意為擎天撐地、扶正西遼國風。

其母宣妃陳氏紅妝晉為正二品雙字妃,賜字“慧”,是為“宣慧妃”;同月又以“多年協理皇後處置後宮事務,且又悉心教導皇太子,以至後宮井然有條、皇太子仁孝賢聰,為朕與皇後分憂解愁,是以理當褒獎”為名,又追加一道旨意晉升宣慧妃為正一品皇貴妃,是為宣皇貴妃,位同側後……

這一年,當我在興安一朝時由宣妃又至時今的皇貴妃,這一路走下來,風風雨雨,我已經三十六歲了。

其實一路走來,譏諷找茬的人有,巴結諂媚的人亦有。但無論失意亦或者是得勢,我都一向泰然處之、寵辱不驚,用了兩生兩世才終於將這處世之道給摸清看透、奉行了好。其實想來委實遲鈍。

但幸好,我這般後覺也不算太晚。

一生過得何其坎坷,其實回首來看卻又是何其的潦草。昔日裏跨越三朝,永慶時的笑語歡聲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弘德時的跋扈與鋒芒更是似乎睜開眼睛便又一切重又回去,而當下興安時的浮雲輾轉又更像一場太不真切的夢,一切渾渾噩噩的,時間的概念在這之中便早已那般模糊了,讓我產生一種是不是自己已經死了、陷入了心之執念編織出的一場囹圄困境裏的錯覺!

這一條情路便更是繁茂而潦草,多情而又多舛,今夕是何夕,無人來憐惜。

這傷啊,這愁啊,這愛啊,這債啊……

混雜交疊,梳理不清。千古艱難唯一死,這殊途同歸以後必將兜轉至斯的大歸結,又誠不知何許時刻方能來臨,將身處地獄苦痛彌深的早已習慣、早已感知不到痛苦的我,這一副空空的軀殼,加以醍醐的加持、與徹底的救贖!

不知不覺中又三年過去,皇後韓氏雅馨病卒於長樂宮正殿,追封為淑賢順慕皇後,選吉地起茂陵安葬,與日後興安帝的祥陵並立一處。

此後,不再年輕的興安帝清歡在這之中忽然開始沉迷起玄黃煉丹,竟日與術士念塵聚在一處研究長生、升仙之道;且更有甚者,他下旨召集了許多術士同食同寢、日夜不離。

那曾被他那般小心嗬護、兢業恪守的西遼朝政,漸而流露出荒廢之勢。

起先隻是顯出勢頭,之後便有如洪水滔滔、一發不可收拾……

漸漸便有官員並著百姓一起議論,莫不是天命殊殊、定數恢恢,叫前弘德一朝最後那一年裏朝堂、國君的勢頭於這興安一朝重現?

便在這麼個何其相似的幻似曆史重演裏,人們終於又開始豁然間記起了早被他們遲鈍遺忘了的那隻有短短四載、本就映象不很深刻的,猶如夜雨中淩寒獨開、雖短卻皎潔而美麗的弘德一朝。想起那些天道循環不歇中的冥冥注定、因果滔滔……

橫豎一切都本無關他們的痛癢,故此他們的慨歎在我看來全都叫我不屑而可笑。

不需要,也沒必要。

一切一切,原本就是宿命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