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雪山上,一行模糊的小點,一點點的向著更廖闊的遠處前行。
穿過雪山,在他們身後的草原邊地,像是天邊的白雲墜落一般,地上密密麻麻的紮滿了雪白的帳篷,其中一個占地最大的帳篷裏,一個穿著鎧甲的胡人將領正在大發雷霆,或許是剛剛經曆過殺伐的緣故,將領臉上深刻的輪廓裏溢著滿滿的戾氣,他本就長的陰刻,橫過鬢角的眉梢高高的彎起,看著即詭異又可怕,他將台子上所有的東西一股腦的砸到了地上跪著的一個小將領的身上。
“混賬!竟然讓他們跑了!跑了!?這他媽的是哪裏!是老子的大營!上百號人就這麼跑了!老子要你們幹什麼用!?廢物!都是廢物!”他越說越氣,直接拔出自己的腰刀,就想把地上跪著的人給砍了。他一旁的人看情況不對,連忙上前攔住。
“汗王,查可布有罪!但是罪不至死,汗王三思,我們現在進駐中原,正是用人之際啊。”
說著他對著地上跪著汗如雨下的查可布使了一個眼色,查可布立刻大聲求饒。可摩爾自然知道,自己新汗上位,又正在打仗,像查可布這樣的心腹是不能輕易殺的,但是一想到他手底下溜走了什麼樣的大魚,他砍死十個查可布的心都有了。可是他自己的胞弟哈撒蘇上來求情,他又不能不給麵子,隻能狠狠的給了查可布一腳,將他踹了一個四腳朝天。
“滾!給老子滾去受杖刑,五十杖!滾滾滾!”
“多謝汗王饒命!”
查可布慌亂的跑了出去,可摩爾將手裏的刀往地上一扔。
“你知不知道,本王收到可靠消息,這次被抓來的商隊中有京城的高官!若是我將這個人抓出來,你可知大楚的皇帝願出多少的銀錢來贖!這麼好的機會,竟然讓查可布呢個蠢貨喝酒給誤了事情!”
哈撒蘇和可摩爾雖然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但是哈撒蘇的長相像母親,有些男生女相,不過好在這些年的征戰磨礪,他也刻意留了些胡子,看起來倒是將那些女氣退了不少,可是五官輪廓還在,看上去俊美非凡,英氣十足。哈撒蘇自然明白,自己和哥哥幹掉了原先的汗位繼承人森格上位,但是畢竟那個人還沒有死,部族裏的勢力還沒有完全收複,本來打算休養一段時間,誰料到又遇上了百年不遇的風雪,部族裏的人都活不下去了,何談休養。無奈隻能冒險入侵大楚,將內亂嫁接到外戰。在這個前有大楚,後有森格的情況下,若是有了那一筆不菲的贖金,他們的情況便能得到很大的改善,也難怪哥哥如此生氣。
稍稍冷靜了一下,可摩爾吩咐道:“你去把楊溪給本王喊來。”
哈撒蘇一聽楊熙這個名字,頓時皺起了眉頭。
“哥哥,雖然他給你獻策,讓我們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一座城,但是,他畢竟不是我們族裏的人,中原有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不能太過信他啊。”
可摩爾對於弟弟的提醒不以為意。
“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他是個有本事的人,本王便要物盡其用。”說到這裏,可摩爾冷笑一聲,“更何況,他一日投靠了我們,他還有回去的退路嗎?那些中原人,有血性的漢子沒有多少,但是嘴上功夫厲害的那可是多得像草原的青草一般,文誅筆伐,他早已沒了退路。”
“好,我這就傳令。”
“嗯,另外,立刻傳令下去,全力追擊那群跑了的人,就算是屍體,也得每具都給我帶回來!抓到死人的,賞金五十,活人一百!”
“是!”
便是從這片紮營之地往前不過五十裏,便是一座城池。不過現在說是城池也不盡然了,城牆已破,城內黑煙四起,城裏活著的百姓,十不存一。這是邊陲小城,城牆道路均是黃土壘成,街道上來來回回跑過的胡騎帶起漫天的灰塵,夾雜著白雪,席卷著這裏。進了城,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哭嚎與獰笑交纏著回蕩,大路兩旁的死屍堆堆疊疊,女子皆是不掛一絲,身上青青紫紫一片,私處更是血肉模糊,讓人不忍去看,她們臉上是死前凝固住的絕望,沒了光彩的雙眼直愣愣的盯著陰沉的天空,不願意閉上。
慢慢的,在這個殘破的如同地獄一般的地方,道路上緩緩走來一個撐著傘的青年書生,他走在道路中央,黑色的靴子上沾染著薄薄的黃塵,帶著書生的布巾,一身青色的書生布衣,外麵卻罩著一件雪白的白狐大氅,白色的布巾掩住了口鼻,隻能看見他冷淡的眉眼,他周圍的胡騎來來回回,都投以詭異的目光,卻沒有一個人停下對他下手。他就順著街道街道慢慢地走,兩邊破開的大門中有深藏在自家地窖最後被找出來的百姓,女的被當場奸汙,男子和孩童具是慘遭殺戮,女子透過那些圍住她的腿縫之中看到了這個明顯做漢人打扮的人,她拚命的呼救,卻連他的腳步都沒有喊停下,青年書生籠罩在黃塵中的臉無悲無喜,隻是漠然的目視前方。他走過所有的人間悲劇,腳步始終不疾不徐。
走過這條街道,灰塵漸散,書生走到了一處看起來比較氣派的宅邸麵前,他的腳踩過地上寫著玉龍城主府三個大字的牌匾,走進了殘破的府邸,走過層層把守的廳堂,書生終於走到了他的目的地。
綁在架子上的玉龍城城主劉建成,渾身是傷,粗略一看,鞭刑,烙刑一個也沒落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愣是在寒冬臘月疼的汗如雨下,神誌不清。他的頭垂著,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不同於胡人的漢靴,他費力的抬起頭,隻見一個蒙著半張臉的書生靜靜地站在他麵前。
書生拉下自己罩臉的布巾,露出了一張筆墨難以描繪的精致的五官,眉眼如水,目光卻偏偏清冷如斯,四目相接,劉建成竟有片刻的失神,隻覺得眼前的男子仿佛要跟外麵的冰雪融為一體,皎皎如雪,冷月清輝。
“劉城主,初次見麵,在下楊溪。”
楊溪的聲音瞬間將劉建成拉回了現實,楊溪的聲音,他竟覺得似曾相識,疑惑見,再看看楊溪現在的處境,明明是個漢人,但是卻衣冠楚楚的在眾多胡兵的包圍下出現,這還能說明什麼!這個人是個令天下人所不齒的賣國賊。劉建成終於想起他在哪裏聽過楊溪的聲音了,那是前幾日的兩軍喊陣,自己高居城樓之上,隻看到下麵胡軍裏出來喊話的是個書生打扮的人,現在看來,就是眼前的這個楊溪無疑了。
“哼!賣國賊寇!”
劉建成臉上頓露不屑之色,冷哼一聲,將頭偏向了一邊。旁邊的胡兵見劉建成這麼不合作,作勢要打,楊溪麵色不變,抬手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