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不等他師傅繼續望下手,就趕忙道:“師傅,是哪件事?”
老太監警覺地左右看看,林婉城嚇得趕忙躲在花牆之後。那老太監眼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自從平王殿下出生之後,她又生了泰安公主,才變成現在這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林婉城聽這老太監的話,心裏不由一動,感覺有一道金光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卻如何也抓不住:平王的生母德妃是難產而死,所以,平出生的時候,也就可以理解為是德妃死的時候。平王雖然與泰安公主同歲,但是相差幾個月出生,而且,據林婉城所知,他們兩個的生月相隔並不近。因此,這個太監其實是給了德妃過世、泰安公主出生這兩個時間點。那麼,皇後具體是從什麼時間變成這樣呢?是在德妃死後?還是在泰安公主出生之後?
如果是在泰安公主出生之後,這個老太監為什麼又要提到德妃的死?林婉城心中忽然有種感覺,這個老太監應該是知道些什麼事情,所以才說得這麼含糊其辭。而他所知道的內容,說不定就與德妃的死有關。
可是崔叔明不是說德妃之死和惠妃有關嗎?怎麼這個老太監講的故事中,從來也沒有出現惠妃的身影?作為一個有野心的女人,惠妃真的就甘心自己的兒子屈居大皇子之下嗎?
林婉城百思不得其解,然而,那兩個太監卻已經走遠了。過了許久。林婉城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已經偏離了去太醫院的路,走到西宮來了。
林婉城不敢怠慢,趕忙找宮女問清路,才匆匆向太醫院而去了。
又過了三日,太後的精神卻忽然好轉了起來。她顫顫巍巍地示意彭嬤嬤幫她更衣,彭嬤嬤看著她臉上的氣色,咬著唇笑著答應。
彭嬤嬤給太後選了一件大紅色繡五鳳朝陽的常服,太後眯著眼看了,然後又輕輕搖頭。彭嬤嬤就又為她選了幾件衣服,卻都被她否決了。
林婉城不由在一旁笑道:“太後尋常穿的都是大紅大紫,倒不如粉色的活潑鮮亮。”
彭嬤嬤不由犯了難:粉色的確實活潑,然而太後年事已高,若是換上粉色的,豈不被人笑話?
彭嬤嬤轉頭去看太後,本以為她會拒絕,沒想到她竟然滿眼期待地看著自己。林婉城料準了太後的心思,不由指著衣櫃一角那件粉色繡遍地牡丹的秋衫笑道:“臣婦瞧著那件就很不錯呢。上麵的牡丹富麗堂皇,很是養眼。”
這一件粉色的秋衫被放在衣櫃角落,顯然是許多年未曾穿過,但是卻一直放在衣櫃中並沒有被淘汰,就說明這件衣服很有故事。
太後卻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和藹安詳,似是回到了從前那個美好的年代:“上麵繡的不是牡丹,是芍藥!”
彭嬤嬤將衣衫取出來,一旁的宮女趕忙將太後從床上扶起來:“牡丹和芍藥雖然相似,但是畢竟還是不同的!”
大周宮規森嚴,隻有皇後才能穿大紅、繡製牡丹的衣服。皇後以下的嬪妃,按照禮製,隻能用偏色、繡芍藥。
彭嬤嬤和一眾宮女幫著太後換好衣服,太後伸出幹枯的手摸著衣擺上繡工精美的芍藥,一雙老眼笑意盎然,眼角卻隱隱有一行濁淚滾燙:“當年,風暖花香,哀家站在那一大片芍藥叢中賞花,先皇躲在綠柳叢中偷看……”太後一邊說,一邊就笑起來。
林婉城心裏知道,太後是想起了初見先皇時的場景。
太後卻又忽然歎一口氣:“後來先皇謝世,哀家一手拉扯著皇上長大成人,這麼多年走過來,哀家累了,也乏了……”
林婉城和彭嬤嬤趕忙道:“皇上如今英明神武,太後您功不可沒,咱們大周朝都是離不開您的!”
太後擺擺手:“在這個世界上,離開了誰,明天的太陽都是會照常升起的!”太後言語中都是感傷,林婉城心裏清楚:太後雖然老邁,但是並不糊塗,她大約已經猜到自己大限將至了。
太後的眼神從壽康宮的宮女臉上一一掃過去,然後感慨道:“你們伺候了哀家這麼些年,在別人看來,這是莫大的榮光,可是哀家知道,你們在壽康宮事事小心,恨不能打起百倍的精神,也著實是辛苦了!”
宮女聽到太後這麼說,趕忙跪地磕頭道:“能夠伺候太後是奴婢等的榮幸。”
太後淡笑著擺手:“你們先退下吧,哀家有話想跟崔夫人說!”宮女們不敢怠慢,弓著身退了出去。林婉城心神一震,免不得要打起精神來應對太後。
太後伸手拉起自己的一隻袖子,她想舉到林婉城麵前,可是因為無力,剛舉到半空卻又重重落下來。太後眼睛裏有一絲落寞劃過,但是很快又笑起來:“哀家這身衣服好看麼?”
林婉城珍重道:“這衣服穿在太後身上,臣婦隱隱可以想象到當年的太後,是怎樣風采,隻怕站在花叢深處,滿園的芍藥也要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