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1 / 3)

第八章

紫薇已經打定主意做自己的救世主,厚下臉等下去,終會有結果的,怕什麼,大家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的,誰也不會笑話誰的,等吧。她換乘兩遍無軌電車來到了使館,看看1245號排到了什麼位置?還要再等幾日?

使館門前很淒靜,早點名已過,大家都如飛鳥投林,隻留下一名值班員給新來者登記,有5、6名新到的不明真相的一夥人在細細的向那位幹幹瘦瘦長著兩個突在唇外的長門牙的老者值班員打聽情況,這小職員模樣的老同誌很善良,他是準備出國探望兒子的,他或許是同病相憐的理解了同路人的心情,或許是因焦灼而需要一遍遍的宣泄,他盡其所能的用自己那因上火而沙啞的嗓子把耳聞目睹的哪怕是一個十分細小的情節加以渲染誇大一遍遍細細地訴說,突出的門牙在寒冷中承受著冰冷的孤獨與無畏的失望。

紫薇彬彬有禮地上前想看看花名冊上的順序是否提前了,誰知“咦?1245號怎麼劃掉了?”

“你沒來點名吧,登完記後每天早7點晚5點來這裏點名,叫三次名字沒有答應的就劃掉了。”

是這樣。隱約記起昨天簽名時那位上海女值班員就曾對她說過這麼一番話,她隻是沒有聽懂更是沒有想到,一向喜歡各自為戰的中國人怎麼竟會有如此的整體感和紀律性,是這兩種概念的組合嗎?還是另有含義?紫薇記起了一篇描寫出國大潮的報告文學,其中就有這樣的情節:“……自發地組織起來,選出值班員……”還記得讀時樂過幾次並慶幸自己沒有在那堆不幸的追求幸福的人群中。紫薇望著自己那被重重的黑筆劃掉的芳名,心中如一盆清清的水被澆上一層油汙的惡膩,她眯起眼睛想掩飾那掩蓋不住的受辱感,迷迷蒙蒙的好像有一層潮濕。

“再簽一個吧,簽不簽?”老同誌充滿同情的看著她。

“咳,被劃掉的多了,別說你這千號以後的了。”

紫薇輕語一聲,“那就簽吧,沒有別的辦法。”

於是在這張塗鴉般的千人大表中,在1333號的空格內又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老師,您會怎麼看我呢?您賜的佳名不是讓我這樣抹來抹去的,您會原諒我嗎?

紫薇快步離開,不忍看著那幹瘦的手去揉搓那張有著自己名字的大表,她的心在痛苦中抽搐,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想到了老師,她站在曠野般的路口,望著灰色的天際,好像失足摔進了時間隧道中似的,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拉拽著向過去飛馳,她被拉疼了,她想大叫,但是隧道中是沒有空氣傳播聲波的。

自幼的卑怯使她落落寡合,也因而造成了優柔的性格、文靜的氣質和那聰明的內秀,上帝偏愛,從她上學的第一天起就把這些內秀寫在了她的臉上,可她自己並不知道,她學齡前就認識許多字也不知道是怎麼學會的,在幫助鄰居家二年級的小姐姐寫作業的時候竟意外地發現了《醜小鴨的故事》,她覺得自己是一隻永遠也變不了天鵝的醜小鴨,所以她嫉妒那隻灰色的但是卻又大又胖的醜鴨子甚至恨它,想偷偷地把那本書撕掉但是沒敢,隻是在想象中把它撕掉了。她害怕和許多人在一起因此她害怕上學,在50多個歡蹦亂跳的同學中她顯得更瘦更孤單更不如那隻醜小鴨了。可是她人生的第一位老師從入學見麵的第一刻起竟然就把那作為人師的偉大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在新生點名發書的時候,這位老師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用那種她永生難忘的最動聽的聲音問她:

“你叫什麼名字?”

她怕得牙齒打顫,她本來就是往肚子裏悄悄流著眼淚才敢走進學校大門的,貪玩的姐姐擔負著父母使命帶她入學,可是剛到學校的操場邊上就把她扔掉自己找同學玩去了。她戰戰兢兢、懵懵懂懂地挪著步子,一個勁地摸鼻子,生怕帶上鼻涕而出現一副“款識”相,她一直戰栗著不敢環顧一眼旁邊左右,從點名開始她的心裏就“咚咚”直跳,生怕自己答“到”的聲音和別人不一樣而引起哄笑,更怕自己聽不到老師叫名或老師聽不到自己答到,她焦慮地等待著,可是偏偏越怕越有事,入學報名時比她大三歲的姐姐不知道她的學名隻給登上了一個姓,可是這個老師怎麼會知道這個姓就是她呢?長大後她一直對這個問題感到奇怪,老師的這一聲詢問對她來說可是非同小可,她簡直就像往皇帝那兒上奏折似的,頓時嚇得腦子裏一片空白,兩耳嗡嗡直叫,哪裏還記得什麼學名,囁喏著帶著哭腔地答出了自己的乳名:“紫薇”。

“紫薇?哪兩個字?”老師邊自言自語邊在花名冊上思考著落筆。

“多好聽的名字,紫薇,紫色的薔薇,就是紫玫瑰,多漂亮的名字,和人一樣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