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2 / 3)

漫長的四個小時就如熬過了四個連在一起的冬天,她開始扶住腰咳嗽起來,“我會病嗎?”“不會,沒有誰這麼嬌慣你。”“好吧。”天終於動了惻隱之心慢慢地垂下了睫毛,黃昏來臨了,前來點名的人們陸陸續續地聚到使館門前的馬路兩側,三五成群的議論著,日複一日,像是錄像機的倒鏡頭。紫薇抑製著戰抖,倚著一棵大樹看著眼前的一切,在黃昏的朦朧中像是西安電影廠拍的那種壓抑片子的鏡頭語言。大多數是上海人,他們自恃特有的方言自成體係地排斥著別種語係的外鄉人,他們彼此又顧念著自己的利益互相提防著,時時想得到外界的幫助又自行瓦解著,南北方人外形的差異使他們絕不會認錯老鄉,紫薇淺淺的歎息著,居住在上海這樣的國際大都市裏還往外國擠,真是端著金飯碗要飯吃,可能都屬於唐僧級的。

一位早上剛報到的上海老叟還沒有尋到願意搭理他的同鄉,便同病相憐地理解了她的孤獨,走過來操著上海普通話對她熱情的指點起來,把他這一整天看到學到的東西傳授給她,這個看起來比他孤獨的人,告訴她怎樣排號,怎樣拿到圖紙號(兔子號,紫薇緊盯著他的嘴巴,想知道兔子和簽證的聯係,所以就忽視了其他的信息),怎樣換號,又怎樣領到正式號牌以及怎樣進去等等,上海語言中天生就包含著熱情的音符和節奏,再配合上海人那機靈的動作和聰明的表情,使紫薇感染到了一絲人間的活氣,她便從正在逐漸僵冷的身體中極力抽取出感激的笑意和溫氣。突然老頭兒發現了什麼,戛然而住正說了一半的話頭,撇開她和另外幾個上海人一起以衝刺的速度奔向蹲在離她不遠處一棵大樹下的一位抽煙的男人,他們親切熱情的向這位身穿沒帶領章的黃軍服的粗曠漢子詢問著諂媚著,好像是覲見一個大領導,隻見那漢子擺了一下手笑著說了些什麼,這群上海人便悻悻地鳥散了。

紫薇聽清了他的典型的東北腔更認準了他的東北特征,便走上前很自然地問了一句:“你是東北人?”終於,上帝送來了一份禮物,不管是一棵樹還是一根插在沙子上的竹竿,他竟然和她是同一市同一區同一係統的一位司機,和她同車來京為他的表姐辦探親簽證。他操著純正的鄉音噴著酒氣抽著香煙,毫無一點憂慮倒像是這一群人的看守,他也很高興遇到了一位老鄉,因為在這千人之中竟是絕無僅有的。他沒有多少文化也沒有什麼講究和虛榮,但是大兵遇到了秀才他在這樣的群體裏遊刃有餘大顯身手很令這些讀書人羨慕,在相同的時間裏,紫薇僅僅簽了兩次名,而他卻認識了神聖的門衛並弄到了好幾個“兔子”,這“兔子”是上海人發明的專利,是“圖紙”號還是“塗字”號無人考證的清楚,就是前70號可以第一次拿到這張帶有印章和號碼的如一分人民幣紙幣那麼一半大小的一張號碼紙,隨著每日兩次的點名要更換三次“兔子”,最後才能領到大使館內發出的正式號碼。同胞兄弟間的殘殺從來都是最耍手段的謀害,對內的鬥爭不需要勇氣更需要的是智慧和壞心腸。自願值班的人絕對嚴格公正堅持原則諸如此類等等等等。拿到了“兔子”就抓住了希望,北方人聽不懂“圖紙”還是“塗字”的確切發音和真切含義,但以北方人特有的耿直和幽默幹脆就叫它“兔子”。

“要兔子?不能給的,別急,慢慢來,麵包會有的,兔子也會有的。”

前一刻,當那群上海人衝刺一般圍過去時,這東北大漢擺手嬉笑著和著酒氣一起噴出的就是這串話。文明的上海人受不了這種粗俗的玩笑,便不再靠近這北方佬,紫薇卻真的高興起來,雖然也否定這老鄉的不對味但卻肯定了這家夥的本事。老鄉豪放慷慨俠氣十足但也絕不肯輕易把“兔子”白白送人,雖然這“兔子”對他來說隻需要一個沒有第二個存在的價值。紫薇絕不會伸手乞討,甚至不能伸手接受,因為她知道這“兔子”的價值。紫薇是個高智商人其表現就是在關鍵時刻腦袋很機靈,她明確知道的最關鍵點就是不能等著排到1333號,不能混在這個可悲的群體中每天兩次等著點名,20年的學校教育所培育和保護的完好的自尊心不能接受啊。於是她得到了一個啟示,發現了直接越過“兔子”的路徑。

“老鄉,我有一個請求。我寫一份委托書,在你姐姐進去把自己的事情完全辦好之後,一聲不用吭隻把我的委托書和材料遞上去,能帶出來是我的幸運,不行無所謂,反正我也進不去,行不行都十分感謝你和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