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下吧。”紫薇哀求著,同時想抬起被夾住的手臂,試圖去抓住胃部用自己的手去保護一下自己的身體,這樣會減輕一點疼痛。
“抗麻藥……怎麼辦?”一個低低的聲音發自頭頂。
“別鬧,堅持一下,要配合。”不知是誰在窗戶的方向發出了大聲的嗬斥,好像是一個現場指揮的警察或領導,口氣中明顯的表現著不耐煩。紫薇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她咬住嘴唇哭了,傷心極了,上帝,我犯了什麼錯誤,為什麼要如此殘酷的折磨我?我把自己交給了你,告訴我,我錯在哪裏?為什麼要落此大難於我?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赤裸裸的交給這麼一群陌生人,讓他們披著合理合情合法的天使的外衣來羞辱我,任意地擺弄我,為什麼,上帝,你告訴我這是為了什麼,我從不敢把僅有的一塊麵包自己吃掉而不給饑餓的老爺爺,我也不敢把荒野中拾到的金子揣進自己的口袋裏,難道我的劫藪未盡,還要我怎樣?還要我怎樣啊,她的靈魂在嚎叫著。
“血壓太低,脈搏太弱,快加氧氣罩。”
她的靈魂嘶叫的太疲倦了,上帝用絲緞一般的柔軟溫馨的大手在她的鼻息上輕拂著,她覺得舒暢極了,那麼清爽,竟然不用自己呼吸,遠遠地離開了哪怕是瞬間的死亡,原來人還可以如此輕鬆的活著。痛感依然未減,紫薇在氧氣麵罩的扣壓下低低的哀鳴著,她想讓自己向劉胡蘭學習像那樣勇敢,可是覺得已經超過劉胡蘭了,犧牲掉腦袋隻是一瞬間這是多長時間了?胃,胃在破裂,胃一定是給拽破了,會不會出醫療事故?看他們手忙腳亂的,是不是把胃給當作闌尾割了?
“好痛啊!”紫薇又大叫了一聲。
一定是她的疼痛傳給了丈夫,守在外麵的丈夫找到了一位熟悉的老醫生給予關照,於是這位經驗豐富的老醫生進來幫忙翻找,他們之間開始了赤裸裸的對話:
“把那塊大腸夾住,翻開小腸,對,那……翻開這,下麵,這是什麼……”
手術室裏頓時很靜。
大腸、小腸……這些有機共有名詞變成了具體形狀在手術室裏四處蠕動著,充滿了整個空間。
我的腸子、肚子全都翻在了外麵,亂亂的一堆,血糊糊的還散發著熱烘烘的異味,擺在一堆陌生的男人麵前,像等待出售的鮮肉,我的內髒,我的合理結構全都被打亂,我的自尊心,我的人格尊嚴全都被剁得粉碎。紫薇傷心極了,她緊緊的閉著眼睛,緊緊地咬住牙關,她想讓自己死去不再活過來,立刻就死去,她不想再見這世上的一切,此刻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讓刀子把自己的動脈切斷,讓自己從此與這世界斷絕一切關係,她絕不再出一聲,哪怕是哭,連眼淚也不想再流了,就在她斷了活著的念頭時,好像那位好麻醉師幫了她的忙,她竟然能像仙女一樣飄飄而起,悠悠然的去了,既無痛感又無破碎感,臨走時最後看了一眼這手術室,恍惚間看見又進來許多人,好像還有她的丈夫,那麼多白白的幽靈圍著那張小鞍馬,好像在搶她剩下來的東西,氣氛還挺緊張呢。
她笑了,好像是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