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我看見由下而上折射的反光,如利刃一般地刺穿著黎明,我慌忙起床上前查看,天哪,她竟然在凋落,三片藍色的花瓣象三葉扁舟,盛滿了麟波閃閃的銀光,躺在那裏對著晨曦微笑,我害怕了,難道她真的隻做一天的明星,而後便劃過長空從銀河墜落嗎?我拿起花瓣,銀粉飄飄灑灑,如天籟之聲,餘音嫋嫋,婀娜多姿,無論人工還是天工,這種意境唯有蘭妖兒所獨自配有,藍色氣體是靈魂的凝聚,心是藍的,血就是藍的,表象自然也是藍色,藍色是紅色的精髓,是火焰中最壯烈的極點,玫瑰與烈火搏鬥之後,涅槃的就是藍色精靈。
我把凋零的花瓣小心收起,想等著全部的死亡聚合成一體時再做花塚。
我有些傷感,可蘭妖兒卻不然,她滿不在乎地旋轉了兩圈兒,象黑天鵝在調情,她嫵媚的笑魘撥動著情弦,說自己隻是偶感風寒,並無大礙,習慣了,凋零隻是脫去疲勞的外衣。
我的頭也在疼,且劇痛,象是被大風吹皺的湖麵,一波一波地轉圈兒,是不是我因病體弱,禁不住蘭妖兒鬼魅之氣的侵襲呢?旋暈讓我不得不閉上眼睛。
三
2004年2月16日,星期一,農曆正月二十六
蘭妖兒在淨水瓶中妖嬈地玉立著,不是“婷婷”,是“妖嬈”,這個詞就是因她而有的。
脫掉外層的花瓣之後,她開始履行自己的使命:展現魅力。她明眸微啟,向上翻卷,將藍盈盈的花瓣慢慢打開,緩緩地向外湧動,自成旋律地向下伸展,熱烈而性感,每片花瓣都自成體係地奏響一部卡門序曲,流光溢彩,風情萬種。
我為她的天姿而感動,看到她肢體纖瘦,舒緩中帶著艱難,想到她旅途勞累,風寒未愈,同病相憐,借來噴霧為她灑上一點甘露,不曾想沙拉拉一片零落,飄灑在桌麵上的不是水珠而是銀粉,象搖錢樹一樣,搖落了一地的銀子,一片枯葉也隨之而至。我把它揀起,放進淨水瓶中,枯葉如木屑,輕輕地飄在水麵上,我把它置入水中,它不情願地沉了下去,換過氣後開始舒展,象放進保溫箱中的早產兒,無助地呆在自己的夢中。
水開始發藍,淡淡的,象是不懷好意的化學溶劑,讓人心中犯疑。我再看花,她已不肯綻放,象凝固的《泉》,帶著經典的美態,永恒地活在世界人民心中。她如泉女一樣的美體藍中透白,宛若珍珠圓潤的白皙是少女最原始的本色,她是白色的,她隻能是純白色的,她隻有是潔白的,才能夠著上純粹的藍色。
蘭妖兒,是被染製的國貨,是商家的戲法,並不是看不破,而是願意看不破,世界上還有什麼戲法比自己騙自己更好玩呢?
四
2004年2月17日,星期二,農曆正月二十七
蘭妖兒病了,她不分晝夜,昏昏沉沉地睡著,低眉頜著,悄然不動,不吃不喝也不再歌唱,我把她放在一道強烈的陽光下去接受光合治療,讓多情的阿波羅去喚醒她的沉睡,可是,太陽的強刺激並沒有讓她蘇醒,她斜睨著窗外的早春,神情淡漠,麵對熱情洋溢的光照,無動於衷,藍色溶液將她的血凝固了,她包裹起自己的心,不再與這個世界交流,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安分地接受了夭折。
蘭妖兒的心死了,她知道自己是玫瑰卻得不到愛情,被毀成妖姬,變為商品,繁榮經濟,增強國力,原本都不是她的義務,可是,她取火於日,取露於月,造化成一個生命,曆經千千情劫,落身花叢,又看不破紅塵,被標上了最高價碼,變成妖姬,忍辱負重,這可算是為義捐軀,為國犧牲嗎?
女禍補天,拋下一石,崩裂而生一族,或仙或妖,混跡於人間演繹情感故事,或悲劇或喜劇,人魚也好,人妖也罷,其中的喜怒哀樂都刻錄在一個基因密碼光盤之中,俏而不爭春,是因為心死,雖有其誌不遇其世,僅足以容身,何潔名之可致也。蘭妖兒不語,由昭昭而冥冥,無論你愛她恨她讚她貶她都無所謂,她不再心跳。
心死也是烈士,她能得到這份公正嗎?
我頭痛欲裂,胸悶欲裂,暈暈的,走起路來象片遊魂似的。
五
2004年2月18日,星期三,農曆正月二十八
蘭妖兒死了,神情安祥恬靜,毫無痛苦,我正在對著她傷情,從外麵進來一位友人,她一見蘭妖兒便大呼起來:“快離開這個東西,有劇毒。”“什麼?”“外麵都在傳說,這是用一種有劇毒的藥水泡製的,對人體有害。”“是這樣,對人體有害,那麼對花體呢?”
蘭妖兒在水中輕輕地晃動了一下,她的靈魂被吵醒了,她還會傷心嗎?她還願意再活過來嗎?我把能找到的藥都放進淨水瓶中,再滴上我的眼淚,為她泡製解藥,幻想著以毒攻毒,死而複生,陰陽乾坤中翻轉出一個奇跡。
蘭妖兒在脫水,虛清至寂,大雷毀山而不能驚也,她沒有如預想的那樣變黑,而是在緩緩地脫掉商家毒染她的藍色液體,慢慢地顯現出她原來的白色,死亡為她正了名,她是白玫瑰,純潔的雪樣的白,無怪乎她要踏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