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說得是。若不是我倆及早離了官道,那夥混小子定窺個空兒要將小滿打死偷去下肚。雖需繞些遠路,到底小心些好。”
瑤光吃得極慢,眯起眼睛仰頭望向濃雲翳翳的天穹,若有所思。轉而望向懷抱黃鼬啃得滋滋作響的小滿,輕歎一聲“這世道,狼隻能活得像狗,人卻能凶殘過狼。”話畢,將手中剩的大半份鼠肉朝清讓遞去,“吃吧。摸約再熬上半個月,當能行至幽州地界,屆時離宛京便不遠了。”
“可是師父,離官道已甚遠,我們這是在哪兒,又該往何處尋上京的路去?”
“不礙的。寅時已過,看月相漸明,昨兒是個南風天已漚熱了整日,天明必有北風助晴,循著日影偏北的方位上路便是。”
清讓匆忙咽下一大口鼠肉,被噎得咳嗽,“唔……那萬一,明兒要是個陰天可怎麼辦?”
沒提防後腦又挨上一記,“為師幾時連天象也看錯過?便是沒有日頭,沿途自有那數不盡的樹木蟲穴,哪樣不可用來辨別方位,平日裏教你的都學到哪裏去了?心眼缺得女媧再世都嫌難補,一章瀕湖脈學背了三個月還背不下來,真不知要你何用。”
清讓用手護著頭,偷個空兒覷了一眼他那毒舌的小師父,見他雖語帶責備,麵上卻並無嚴厲之意,故意哎喲一聲,拱縮著肩細細嘟囔,“這三個月都餓著肚子還要背書……”
瑤光扶額嗤笑,曆曆數來,“想那不需餓著肚子的時候,一篇千字文你足背了四月餘,笠翁對韻更是半年下來都磕磕巴巴,那漢史、三國就再別提了,看來為著讓你多有進益,待到宛京後更得多多餓上你幾頓才好,是不是?”
一陣涼風忽起,由輕漸急,將明滅的火星吹得更暗淡了幾分。衣衫襤褸的少年緊了緊肩頭的氈子,不再嬉皮笑臉,麵帶擔憂之色望向輪椅上瑤光那雙裹得粽子般的雙手,“師父,一路上聽得說江南蘇杭一帶甚是魚米豐足,從不需擔心饑饉瘟疫的,何以我們非得要千裏迢迢北上京城?吃這許多苦楚,怕是還沒到幽州,你那雙手早磨得隻剩一把骨頭了。”
瑤光懶懶向輪椅背上仰身一靠,唇邊牽起淺淡笑紋,“果真起風了。”清讓跟著抬頭,眸中霎時映滿星圖如著。風過雲散,北鬥越見晴明。柔涼輝光籠罩了輪椅上青年消瘦的身形,幾抹灰土也掩不住麵龐清野之氣,山脊般挺秀的鼻峰在頰邊投下一抹淡淡陰影。“看,西北艮位,最亮的那顆,便是天狼星。天上每一顆星宿,都對應著世間眾生。星辰有天定的布圖,有恒定亦有遊離,凡人也隨之而有了萬化千變的命數。你問我何以非要北上宛京,我尚不知該如何答你。但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如今的決定。”
那時的清讓並不知道,此行會成為他倆半生風雲跌宕的端倪。
他隻是安靜地聽著師父艱澀不明的讖語,為那浩瀚星河而沉迷。星盤已轉,曆曆如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