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於被勝利的喜訊鼓舞著,消沉的情緒振作起來了。這幾天,又恢複了工作的積極性。今天,吃午飯的時候,她興高采烈地和同桌吃飯的幾個工友又訂開幻想中的計劃,她認真地說:

“我今天裝的底火打廣東!”

“我今天裝的打四川,轟開峨嵋大山!”另一個說。

“我今天裝的打海南島,把老蔣一炮轟到海裏喂王八!力“我今天裝的打台灣,把老蔣的老腰一炮就給他打彎,讓他美國爸爸再也撐不直……”

“…………”

大家紛紛說出了自己的希望,好象真能那麼準確一樣。

玉梅卻沒有搭腔。王英要走了,玉梅感到苦惱,沒有那種興致了。

王英調到工具場的決定,已經公布,她馬上就要離開裝配場了。雖然還在同一個六一廠,玉梅卻也十分留戀。這不是完全屬於感情方麵的,更多的是屬於政治和工作方麵的。

她想到王英對她政治上的幫助,想到自己配藥技術還沒有學習純熟,王英這一走,不知是誰接替她的工作,倘如是傅金苓——估計一定是她,邢麼,要想向她去學習,就困難重重了。

傅金苓原本是一個不壞的工友,比玉梅來廠晚一些,自己生產積極,也肯幫助別人;因之,去年冬天就入了青年團。可是在劉勇縱容和影響之下,慢慢也背上了包袱,變得驕傲了。劉勇經常是當著傅金苓和邵玉梅的麵,給她兩個人做對比:表揚傅金苓,過高地估計她的成績,用以討她的好,批評邵玉梅,貶低她的能力,以解自己的恨。明明成績是兩個人的,劉組長卻百分之百歸功於傅金苓,而把邵玉梅的一份一筆抹煞,半字不提。這種賞罰不公的態度,玉梅並不替自己叫屈,有時小於都氣得直替她不平,她反而勸小於。

“咱們生產是為了支援前線多打勝仗,也不是為了個人擎功嗬……”

但是,傅金苓卻不這樣想,她認為組長對她的表揚,是她個人的榮譽,組長對她的另眼看待,也正是她最大的驕傲。

她常在工友們麵前誇耀這些。自從學會了配藥以後,更是目空一切,遠遠地脫離開群眾,心且中隻有一個恭維她的劉組長了。

果然,王英走後,傅金苓便升堂入座,擔負起配藥的重要任務。而動機不純的劉勇,也開始正麵向傅金苓進攻了。

他整天陪著傅金苓坐在配藥室裏,很少到組裏來檢查工作因之,生產上常常出毛病。日子久了,工友們就有了反映。

但誰也不敢公開地提,都在背後擠眉弄眼,嘁嘁喳喳。玉梅覺得這祥對黨的影響很壞。在會上提吧,又怕有損組長的威信。最後她隻好把情況反映到分場長章林那裏。

章林一找劉勇談話,劉勇馬上就明白這又是邵玉梅彙報的結果,他否認他和傅金苓的關係,強調地說:

“現在生產任務又重又急,配藥室的工作一個人忙不過來,王英一走,我不得不常常去監督和協助。工作不是要有重點嗎?”

章林不以為然地苦笑了一下,帶著質問的口氣說s“既然懂得工作要有重點,那麼,你為什麼不根據工作需要,有重點地多培養幾個配藥工人呢?據我知道,工友們在這方麵都提過很多意見,而你卻從不考慮采納,這又是為什麼呢?”

“沒有能夠培養的材料,你叫我拿什麼去培養?”劉勇自以為是地反問章林,很理直氣壯,“底火組那些個人,都是鷹嘴鴨爪子,能說不能拿的家夥,怎麼配學技術呢?”

“你簡直把工友們都看成飯桶啦,同誌,你的思想裏有嚴重的毛病。我曾幾次對你講,邵玉梅是個覺悟很高、能力很強的同誌,完全可以培養的。而你卻連這樣的好工友都不看在眼裏,何況一般工友呢!”

劉勇被章林批評了一頓,再也沒詞可辯,他無可奈何地低下頭去。

當他臨離開分場長辦公室的時候,章林鄭重地囑咐道:

“從現在起,開始培養幾個配藥工人;你作組長的應該是照顧全麵,不能代替配藥室的工作。”

一回到組上,劉勇便把邵玉梅喚到麵前,生氣地問“你不是願意配藥嗎?”

“想學!"“不用學,你馬上去配吧!"劉勇想嚇唬玉梅一下,肯定地說。玉梅有點吃驚,還沒正式地學,怎麼一下子就讓去配藥?地明白這又是故意找她的別扭,因為劉組長並不知她已經向王英偷偷學會了。玉梅表示為難地抗議說:

“你一直不答應我學,現在忽然叫我去做了,我不會!”

“你不會?你怎麼會說呢?”劉勇厲聲地說,充滿了報複的意味。“去吧,革命工作沒有什麼價錢好講,馬上放下你的工作,到配藥室去!刀玉梅再沒有分辯一句,就到配藥室去了。她心裏有底。

“幸虧早做了充分的準備,跟王英學會了八成,要不然,這一下就會把工作搞壞的。不過,劉組長這樣無原則地、輕率地處理工作,不該受嚴重處分嗎r”

為了對今後的工作負責,玉梅決定把這件事反映給組織。

實際,劉勇把邵玉梅調到配藥室去,既不是真叫她馬上去配藥,更沒有誠意培養她,不過是為了應付章林而已。他對領導上陽奉陰違的事,已不止一次了。

驕傲自大的傅金苓把配藥技術,看成了家傳秘寶。邵玉梅一到配藥室,她立刻就產生了一個“怕頂行”的顧慮,無論玉梅怎樣主動地對她團結,虛心地向她學習,她對玉梅也不起好感,表麵上敷衍應付,心裏卻暗打算盤:“不管你怎樣地討我的好,也休想套出我的真玩藝兒!”

聰陰的玉梅早就體會到傅金苓的思想,心裏很不高興,但她壓住火氣,決心用具體行動去改變傅金苓的思想,慢慢地去幫助她。為了消除傅金苓“怕頂行”的顧慮,就裝著什麼也不懂的樣子,一切工作聽由傅金苓分配。傅金苓首先就告訴她這工作的危險性,叫她警惕,叫她時時擦地板,以免飛到地上的火藥腳踏重了引起爆炸,可是各種藥品的性能、分量以及怎樣調配等等屬於技術方麵的知識,卻一樣也不傳授。

玉梅整天做的是打雜的工作,她手裏經常不離的是一把地板擦子。但玉梅一點也不灰心,也不生氣,一天到晚笑眯著兩隻大眼睛,看著傅金苓工作,幫她做著一切瑣碎的事情。傅金苓告訴她:

“我剛調到這裏來的時候,也是做的這些工作。.)玉梅想說:“王英要是也這樣老是叫你打雜,你也不可能學會配藥,再說,劉組長也早不答應了。”話到舌尖,她又咽了回去,就笑著問傅金苓:

“我到什麼時候才能學配藥呢?,“看情形吧!”傅金苓不經意地回答。看什麼情形呢?

卻沒有說。從玉梅調到這裏來那天開始,劉組長就不大薊配藥室來了。這使傅金苓很不舒服,她常常是顯得滿腹心事。

玉梅記得王英常跟她說:

“配藥這工作不但要細心大膽,手輕腳輕,更重要的是精力集中,心神不定就會出毛病,甚至要出大漏子……”

因此,當她一看出傅金苓心不在焉的時候兢十分擔心,想盡辦法提醒她的警惕,使她把精神集中起來。

一天,傅金苓顯得特別煩躁,也特別不安,她不時地注視著窗外,手裏的調藥刷子忽輕忽重地掃來掃去。正在整瑚藥瓶的玉梅,剛想過去提醒她的注意,而她擔心的事故竟突然發生了。可能是傅金苓調藥的刷子調重了些,隻聽象擦著了無數枝火柴似的唰的一聲,玉梅猛一抬頭,隻見桌麵上已經燃起了猛烈的火焰。火苗遺起時,立刻燒了傅金苓的兩手。

她又驚又痛,嚇得手足無措地退到牆角,輕撫著兩隻被燒的手發呆了。

玉梅看見地上的幹燥器裏還放著兩大瓶雷汞,而桌麵上的藥都已經燃燒起來,眼看就要燒到桌下,她立刻想到雷汞被火牽連就要爆炸的危險。忙喊“雷汞,雷汞!”隨即跑過去,用最快的速度把幹燥器輕輕移開。發呆的傅金苓這時才如夢初醒,飛奔出去,狂喊起“救火,救火!”隻一眨眼的工夫,桌麵的木頭就燒起來了。玉梅一想,那麼多的燃燒性和爆炸性的藥品,一燒起來,可不得了。等到救火的人來再去搶救一定來不及了。她急切中找不到撲火的工具,於是就不加考慮與躊躇,立即冒著烈火的燃燒,用兩隻手勇敢地撲打著越燃越猛的火苗。火苗撲向她的臉,燒焦了她的頭發和眼眉,袖子燃著了,她也不管,手臂燒壞了,她忍著痛。緊張得滿頭大汗,直到把火苗撲滅,她才喘了一口氣。等到提著水桶、執著木棒的救火工友趕來時,火已基本平熄,隻剩殘贐了。這一切的經過,不過幾分鍾的時間。

在醫務所裏,玉梅遇見傅金苓。原來她跑到組裏喊了幾聲救火之後,就到醫務所來了。現在她已敷好了藥,兩個護士在給她纏繃帶呢。她皺著眉頭,咧著個嘴,滿臉的痛苦表情。陪著玉梅來的小於走過去一看,原來隻有四個手指受了點輕微的燒傷,跟邵玉梅的傷,簡直沒法相比。小於著急地催促護士:

“同誌,還是先顧重傷韻吧!看邵玉梅燒成了什麼樣子!”

傅金苓回過頭來,白楞了小於一眼;小於也還給她一個輕蔑的注視。護士這時才發現邵玉梅伸著兩隻燒傷的胳膊坐在那裏。因為她是靜靜地走進來的。為了不驚擾別人,她並沒有大驚小怪,並且也囑咐了小於。

玉梅的左眉完全燒掉,兩隻袖口已經成了灰燼,破紛紛地掛在手腕上,大泡小泡布滿了她的兩隻胳膊。當護士給她剪掉腐皮的時候,玉梅痛得頭上冒汗,兩手發抖,那剝掉了一層皮的雙手,紅鮮鮮的,小於不敢看,退到門外去了。

傅金苓上完藥並沒立刻走去,她好奇地想看看玉梅的傷。

可是伸過頭去一望,馬上嚇得縮了回來,她慚愧地低下頭,悄悄地走了顯然地,邵玉梅的勇敢行動和忘我精神,不但引起了她的慚愧,而且也深深感動了她,她回到宿舍,用被把頭一蒙,便嗚咽起來。

醫生說,玉梅的燒傷很重,至少需要二十天才能長好新皮。小於把她扶回宿舍,她已是精疲力竭,軟軟地躺在床上。

下班以後,很多工友和工會同誌都來慰問她。劉組長競也來了,他不好意思地在邵玉梅床前站了一會,說聲“好好休養”就走了。這氹乎意外的關切,雖說隻那麼一句,已經使玉梅很感溫暖了。

在看玉梅之前,劉勇已經去看過傅金苓了。傅金苓卻自顧哭,沒有理他。因為宿舍的人很多,他不便超出正常的範圍去安慰她,隻好懸著一顆不安的心離開傅金苓的宿舍。傅金苓的過失和眼淚使他煩惱,邵玉梅的負傷使他從心底產生一種深深的內疚,隻一個下午的工夫,他的思想,他的感情,便整個地陷入苦悶和矛盾中。

為了慰問邵玉梅,總支書記黎強急急地走進女工宿舍,和他同來的還有分場長章林。

是禮拜天,宿舍裏很靜,外麵落著初秋的細雨,雨點輕打著凋零的樹葉,發出一種歎息似的沙沙聲。在這樣不愉快的天氣害病,心情是最煩悶的。護士剛給玉梅換過藥,經過一陣洗滌的刺激,傷口痛得火燒似的,她獨自躺在床上輕輕地哼著。小於被她逼迫著回家去了。這個熱情的小妹妹對她的照顧是非常細心的。

黎強和章林的到來,玉梅感到很突然。她停止了呻吟,用猜測的眼睛在他們的麵部上搜尋著來意。當她知道他們是專為慰問她而來的時候,她的心髒立刻收縮了一下,鼻子發酸了。她用力眨了幾下眼皮,才把感激的眼淚抗拒回去。在她的腦子裏,清楚地刻印著四年以前悲慘的記憶:那時的工人,傷殘病死,是他們注定的命運,是他們苦難的總結!那些因公死亡的工友們,正如一堆被拋棄的垃圾,-領破草席,是他們長期被奴役所能換取的唯一代價!他們死了,埋葬了,隨後便湮沒無聞了。真還不如一隻看家的狗——當它死了以後,有良心的主人對它還有著偶然的懷念,它生前的功勞,也不是一下子就被忘得千幹淨淨。可是工人呢?那時他們是注定的被壓迫者,永遠被遺忘的受難的人。如今,世道變了……

玉梅把身子向後縮了縮,讓出個座位給分場長,章林隨即搬了把椅子,請黎強坐下。

“聽說你傷得不輕。”章林用關切的聲音,打破了片刻的沉默。

“不重,不過燒掉了一層皮。”

“你的行動是我們婦女的光輝,工人階級的榮耀,黨的……”

“是的,黨的驕傲。黨正需要你這樣的同誌。”黎強已經沉思了半天,熱情使他激動,他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沒有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玉梅誠懇地說。她沒有估計到這小小的燒傷,會引起如此的重視。她想:“這算什麼功勞呢?難道我可以見火不救自顧逃命嗎?工廠的損失就是國家的損失,也就是整個工人階級的損失,這一個真理,黨已經再三教育過了。違背黨的指示,還算什麼黨員呢?”

“黨將表揚你的行動,可以教育其他的同誌。”黎強親切和藹的目光,使玉梅從心裏感到喜悅。她回憶她二十年的過去,尋找著喜悅的痕跡,沒有嗬!--次也沒有嗬!那個冷醋的家庭,那個從不肯賞給她一個笑臉的媽媽,那個……。

留在她記憶裏的,永遠是徹骨的寒冷。現在,她找到了真正體貼愛護她的黨,象重生過一次一樣。有時候,她簡直就懷疑:“不是作夢嗎?,可是,兩年以前,她是連這樣溫暖的夢也沒作過呀!黎強問到她到配藥室以來的情況。她隨即想起了決定反映給組織還沒來得及反映的——關於劉組長的工作作風問題。於是她艱難地坐了起來,為的是把話說得更清楚。她瘦了些,但臉上還保留著淡淡的紅潤,左眉的失去並沒有過分損傷她的美,那不過是一個光榮的缺陷。黎強的友愛的注視,使她有點局促不安,她慌亂了,次序顛倒地說:

“昨天,劉組長來過……。他調我去配藥完全是不應該的。”送到她自己耳裏的回音,是和她原意違背的話,有一種抱怨的意味,她立刻發覺了,連忙糾正道:"我是說調我去配藥,是劉組長對工作不負責任的表現。因為他並不知道我會配藥,相反的,他一直不批準我學。在處理工作問題上,他一貫是用報複的手段,誰給他提意見最多,他就把誰當仇敵看待,這個作風不改,工作怕會受到更嚴重的損失。……”玉梅象一個完全健康的人,忘記了疼痛,毫不疲倦地申訴著。她極力把話說得平靜、客觀,不摻雜一點個人的成見。

她把意見一講憲,立刻象放下了一副重擔似的輕鬆了。她相信,黨和行政上一定會很好處理這個問題,她更相信劉組長在黨的教育下,必然會轉變他的作風的。

今天她特別興奮,直到黎強和章林走了很久,她還擎著兩隻胳膊坐在那裏。“革命隊伍裏的老同誌,都是這樣和藹可親。刀她興奮地想。這兩位同誌是她接觸最多的領導人,他們給她的教育最多,她能有今天這樣的覺悟,除了出身貧苦和階級品質優良而外,更多的應該歸功於黎強的黨課。她從沒跟黎強個別談過話,但對他卻有著難以形容的尊敬。每次上黨課之前之後,玉梅都注視他那光榮的“記號”走上講台,走出會場。今天,她看得尤其真切,她認為那條木製的假腿,隻不過是一個虛偽的形式,在他的行動上不會有很大的幫助。他三十歲了,假如他不殘廢,也許早巳結婚。結婚,在一個健康的人也許不需要過早,但是,在他來說,三十歲就很晚了。因為,他生活上需要別人幫助,精神上不也需要一點慰藉嗎?

“是的,他需要一個很好的愛人!掙想到這,玉梅的臉忽地燃燒起來,心,小鹿一樣地跳了。一個從來對自己都不敢公開的夢想,終於被她自己控製不住的熱情揭露給她自己了!外麵還在落著初秋的細雨,宿舍依然是靜悄悄的……她聯想到一個月以前的一件事:

一個禮拜六的晚上,她和小於、傅金苓去看蘇聯影片《戰後晚上六點鍾》。那是描寫蘇德戰爭中的一個動人的故事;一對年輕的夫婦,過著糖一樣的甜蜜生活,蘇德戰爭爆發了,為了保衛自己的祖國,丈夫上茼線了。臨走時和他年輕的妻子約定:戰後晚上六點鍾在某處相會,除非丈夫光榮犧牲或是妻子不幸死掉。這個鐵的誓約,兩個人共同遵守著,盼望著祖國凱旋的日子。戰爭勝利了,丈夫竟失去了一隻腿。他絕望地預想到,他美麗的妻子,一定不會再愛他了——一個殘廢的軍人!他將失掉她……他將失掉一切。但他不願違背那鐵的誓約,在戰後晚上六點鍾,他扶著拐杖到約定的地點和他的妻相會,並擬做攝後的告別。當他的妻發現他已殘廢的時候,便大吃一驚,她痛苦地哭了。但隨即恢複了理智,把她的丈夫擁抱得更緊、更緊,她更愛他了,發誓要愛他一生……。

這部影片,給玉梅極大的感動,她對女主人公發生了極深的敬愛。小於、傅金苓也都感動得哭了。回來以後,她們卻展開了爭論,爭論是由於傅金苓的懷疑引起的。

“這部影片不會真有其事,也不會真有其人。”傅金苓肯定地說,雖然她曾感動得流過眼淚,“那麼漂亮一個女人,怎麼會愛一個殘廢的丈夫呢?那生活將是非常乏味的!”

“不但會真有其事,也一定是真有其人。她為什麼不可以愛一個殘廢的英雄呢?他並不是因為做壞事丟掉一隻腿,而是為了保衛祖國,光榮地變成了殘廢。”玉梅不同意傅金苓的意見。

“那隻是理智的推測,是不近乎人情的,人總是人,整天守著一個殘廢的丈夫,會有什麼愉快和幸福呢?我看沒有。”傅金苓以她自己的思想去推測劇中人的心理,“即使當時真是那神情況,那也隻是為了不使那個殘廢人受過分的刺激,給他的一點暫時的安慰,遲早她是要離開他的。”

玉梅覺得傅金苓對夫妻間的感情有一種庸俗的觀點。玉梅卻認為:女主人公愛的正是她丈夫那愛國主義的崇高晶質,假如他作了逃兵回來,她會立刻離開他,而且將永遠唾棄他的。

她倆爭論得麵紅耳赤,誰也不能把誰說服。小於呆呆地很感興趣地注視著她們兩張爭論的嘴,競插不上一句話。她太單純了,還不能體會到那種微妙的感情。但她覺得她多少應該表示一點意見,想了半天,忽然如有所悟,天真地發問道:

“咱們廠裏的黎強同誌,你們說,他將來能找到愛人嗎?”

“是嘍!這不是一個最具體的例子嗎?”傅金苓得意地搶著說,這回她可找著了根據,“他三十歲還沒結婚呢。”

“那是他不想結婚,要是他願意找,一定能找到個很好的愛人。”玉梅肯定地說。

“哼,依我看好的可夠他找的。要是找個醜八怪女人倒也容易!.傅金苓帶著嘲笑的口吻說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

玉梅認為傅金苓那種嘲諷的口吻,是對黎強同誌的不敬,她板起麵孔嚴肅地說道:

“落後的女人當然不會喜歡他。一個有覺悟的女同誌,也許希望和他結婚呢。”玉梅把“希望”兩字說得特別重。

“為什麼?”小於不解地問。

“因為他是人人尊敬的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的英雄……”玉梅的話還沒說完,傅金苓就等不及地插嘴說:

“可是,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女同誌想和他結婚哪,有嗎?”她理直氣壯地叮問玉梅,好象叫她抓到了把柄。

“你怎麼知道沒有呢?一定會有,我想……”玉梅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馬上停住了口。她那秘密思想,第一次在她的腦子裏出現。

“你想嗎?傅金苓毫不放鬆,神秘地笑了,“你想和他結婚嗎?弟玉梅馬上把臉一沉,責備似地說了聲:“不許你胡說!”一溜煙就跑了。

“也許你想,因為他是個老幹部嗬!”從背後,傅金苓又刻毒地追加了一句。這使玉梅感到象箭一樣穿過她純潔的心。她受了無法抗辯的嘲諷。傅金苓,一張多麼尖刻的嘴!玉梅認為她應該為那庸俗的思想害羞的。

現在她想起那天的一番對話,覺得傅金苓和劉勇的戀愛動機,有可能是帶著一種虛榮的享受,她那不友愛的諷刺,同時也嘲弄了她自己。於是,傅金苓那句刻毒的話又在玉梅的耳邊響起,她感到十分不快。

“但是,假如……又有何不可呢?”玉梅幻想著,“在生活上不但可以作他一個忠實的看護,工作上也將成為他忠實的助手。晚上,他疲倦了,替他整理材料,抄寫點什麼,於是,他可以早點休息;於是,自己也將更快地進步了……”她想到黎強夜間工作的辛苦,“不過,這該多麼不著邊際?

一個討飯出身的孩子,文化又是這樣低…~護想到這,剛才的一切幻想都煙消雲散了。她苛責著自己,為什麼平白地轉這樣的念頭呢?在一位黨的領導同誌麵前過高地估計自己,真是十分地幼稚可笑!特別是想起來廠以前為了婚姻問題和兄嫂掀起的一場風波,雖然事隔兩年,至今還有餘羞呢!於是,她羞慚地蒙上了頭,仿佛黎強仍舊坐在她的床前,而傅金苓正在對她嘲笑,嫂子辱罵的話,一句接一句地向她發燒的臉上打來了……

小於的突然闖入,打斷了玉梅的沉思,她的心又嘟嘟地跳了,好象她的秘密思想給人發現了似的。

“怎麼回來這樣早,雨不下了嗎?”玉梅故作鎮靜地問。

“雨還沒停。可是,你該吃飯了!”小於說著,就拿起飯盒給玉梅去打病號飯了。

玉梅從窗戶望著小於那一身淋濕的衣服,和兩條被雨點打著的發辮,越發感到這小妹妹的可愛。她那純潔的熱情,她那明朗的性格,她的聰明,她的能幹,這一切都是她迅速進步的因素。自從她參加了青年團以後,各方麵都在飛躍進步著,比起傅金苓來,小於是更有前途的。

黑板報表揚了邵玉梅的英勇行動,同時也批評了傅金苓工作的粗心,很快地全廠工友都知道了這件事。當玉梅的大哥邵仁聽到了這消息以後,馬上就從工具場跑來。他神色張皇,怒容滿麵地闖進玉梅的宿舍,沉重的關門聲使正在睡著的玉梅受了很大的震驚。看見了玉梅滿纏繃帶的兩隻手臂,邵仁馬上就埋怨開了:

“這象什麼話,人燒成這個樣子,都不給我個信,這象什麼話呢!我早就說,別幹那些危險的活,可是……”

“是我不叫告訴你的,你埋怨誰?我是怕你一知道,又要大驚小怪。你看,你這不又來啦!”

邵仁來的時候,心想妹妹見了他,一定要大哭一場。可是玉梅不但沒哭,反而把自己批評一頓,邵仁覺得很不舒服,還繼續他的抱怨:

“你這孩子,老是好逞強,萬一燒死了……那就算是你進步嗎?”

“我不進步,可也不象你那樣,總是牢牢騷騷的……大哥,我看你又開倒車了。”!玉梅雖是這麼說,也不能不暗暗承認哥哥的進步,要是三個月以前,他早鬧到分場長那兒去了。

關於大哥邵仁,春天的時候,玉梅曾聽到不少反映:工友們都說他幹活挺好,還受過獎,就是政治上不開展,沒有進步要求,特別不愛學文化。據說有一次,他的組長動員他去學習,他就說:“我也沒犯法,為什麼一定要我去蹲笆籬子呢?我偏不去受洋罪;學習的時間我幹活不要錢還不行嗎?”他總是滿腹的牢騷,滿嘴的怪話,領導上和同誌們的幫助,碰到他高興的時候,還能接受一點,不高興的時候,連聽也不聽,把腦袋一晃就躲開了。那時候,工友們都管他叫落後分子。

玉梅為了哥哥的落後,曾經深深地苦惱過。她牢率地記住黎強的話:“黨員有幫助群眾、教育群眾的責任。”對自已的哥哥自己就更有責任。二哥是怎樣啟發教育自己的?二哥自從參軍以後,雖處在槍林彈雨的最前線,還經常來信鼓勵自己進步,他說過:“中國婦女受了幾千年壓迫,共產黨來了,婦女才得到解放,但是想要徹底翻身,主要還得靠自己的覺悟和努力……”這些話,都深深打到自己的心坎上。

雖然大哥在生活上對自己的關心細致周到,但是總覺得沒有二哥那麼可親可敬。他在戰場上幾次立功,現在已經提升到排長,過去也是一個大字不識的文盲,在那炮火紛飛的緊張戰鬥中,竟學習得能寫那麼長那麼好的信了。可是大哥呢?

那時候連自己的名字還不認識呢。

因此,當時她就下了決心;幫助大哥進步,象二哥幫助自己那樣。同時黨也把這任務交給了她。

邵仁受舊社會影響多些,不象玉梅那麼單純。他脾氣死倔,不愛用腦子,因此,想打通他的思想是比較費事的。是三個月以前了,有一次玉梅問他:

“你工作得有興趣嗎?”

邵仁把眼珠一翻楞說:

“幹活吃飯唄!什麼興趣不興趣的!”

玉梅一笑,又接著說:

“你們那裏誰幹活頂好,學習的頂好?你應該跟那些頂好的學習才行。”

邵仁又把眼珠子一翻愣說:

“我幹活也不孬嗬,八成比你強的多。你就沒有看見我的獎狀。”

“看見了。當然,你的勞動態度是好的。可是學習呢?”

“學不學還不是一個樣,前頭學後頭忘。”

“人家要打你個嘴巴,你能忘不能忘?”玉梅半開玩笑地說,引得邵仁也笑了。

“那我怎麼能忘呢?”

“從前咱家窮,念不起書,弄得一家子睜眼瞎,吃了多少虧,上了多少當,現在共產黨領導咱們翻身,學文化,要再不學習,可就跟傻子一樣了。”

“傻什麼,關了餉我也沒扔了。”

邵仁一聽學習,就兩眉扣成一眉。他認為受妹妹的教訓,豈不失了作哥哥的身分,於是又上來倔脾氣,玉梅說一句,他就頂一句。玉梅司!是不發火,她耐性子跟大哥講道理,她了解大哥的脾氣,覺得總有辦法說服他。

“你忘記從前在山東家的時候,咱爹受地主那些‘熊’了?欠他二鬥租硬說五鬥,欠他五鬥偏說一石,要說他記錯了,他把帳本一翻:‘這可是你自個按的手印呀!’……爹臨走時,怎麼囑咐你來著?也忘了嗎?”

邵仁聽玉梅這麼一說,勾起了不少不愉快的往事。他低下頭去半天沒說話,玉梅知道大哥已在開始考慮自己的意見了。

就這樣,經過了玉梅經常不斷的幫助和領導上的教育,邵仁開始覺悟了,“落後分子”的頭銜逐漸被人遺忘。今天,突然聽到玉梅負傷的消息,一著急,舊的意識又冒了一下頭,隨即被玉梅及時的提酲壓了回去。他馬上暗暗警惕著自己;“邵仁,你可不能開倒車嗬!你不是已經申請入黨了嗎?”在妹妹麵前,他真感覺慚愧了!邵玉梅傷勢接近痊愈的時候,邵仁便入黨了。有一天,總支召開黨員大會,邵仁真高興極了。他一邊走,一邊興高采烈地想:“你個小玉梅,今天也學習,明天也學習,動不動就來教訓我。我才學習幾個月,可比你進步了,你就沒有資格參加這個會。你不管怎麼說吧,男人總比你們女人強!”

他趾高氣揚,勁頭十足地走向會場。走到會場門口一聽,裏麵鴉雀無聲,他心裏說:“咱一入黨,開會也能起帶頭了,看吧,裏麵準是一個也沒到!”可是走進去一看,已經滿屋子是人,坐的黑鴉鴉地,半天才找到個座位。

那時候,黨員還沒有公開。頭一次參加黨的會議,邵仁的心不住地亂跳,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害怕,好容易才平靜下去。但當他的眼光無意中落到右邊那個牆角的時候,卻有兩隻非常熟悉的大眼睛正在笑眯眯地向他注視,這一來,邵仁的心又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臉也發熱了。他真納悶;“這小丫頭,她怎麼也來了,今天不是黨員開會嗎?”

他的思想已經亂了,恨不得馬上問個究竟,可是黎強同誌卻宣布開會了。他的耳朵一邊聽報告,眼睛還不住地盯著玉梅,想用眼色探問她一下,但玉梅一直低著頭,用她纏著繃帶的手在作筆記,再也不看他一眼了。把他急得象個熱鍋上的媽蟻,連報告都沒聽全。

散會了,邵仁三腳兩步走出會場,站在門邊焦急地等待著。玉梅一出來,他便一把把她拉住,

急急地問:

“你怎麼也來開會了?”

“你怎麼來的?護玉梅反問道。

“你也參加了黨嗎?”

玉梅微微一笑,靜靜地回答:

“嗯,比你多一年黨齡哩!”

邵仁又高興又懊悔地說: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呢?早說我不早進步了,現在又拉在你後麵啦,真是的……”

“你說這個可以告訴人嗎?”

“哦哦,對啦!”他一下子想起來了,“黨員要保守秘密!兩個人同時笑了。隨後,兄妹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當他想到妹妹的手還沒有痊愈時,才趕緊鬆開。由於過度的興奮,玉梅並沒感到痛,那新生的皮膚已在逐漸堅實起來了。

十二經過一個月的療養,邵玉梅的手終於痊愈了。一個月的日子她感覺真比一年還長。她是多麼焦急!少一個人生產,就少一份消滅敵人的力量。少生產一顆炮彈,就要少消滅多少敵人哪。時光是不等待人的,要怎樣努力才能補償這損失呢?

負傷以後,她才知道雙手的可貴,勞動者的手,就是生產的資本,失掉了它,就失掉生產的能力了。現在,曾一度失掉自由的手,又恢複原來的靈活,於是,她帶著飽滿的生產熱情,高高興興地回到了煥然一新的工作崗位。

組織上決定把劉勇送到黨校去學習,護廠英雄李得調來繼任了組長;整個底火組的氣氛完全變了個樣,再也聽不見連篇的怪話,再也沒有牢騷!工友們的生產熱情逐漸飽滿,產量也一天天增加了。

傅金苓的態度大大轉變,再不象以前那樣驕傲和囂張’玉梅舍己為公的優良品質,使她受了深深的感動,同時也引起了她不可補償的內疚,對自己那種自私的、懦怯的行為,開始產生了自我鄙視,在善良的玉梅麵前,她真有點自慚形穢了!那天,當她看見玉梅的紅鮮鮮的雙手,玉梅的忍耐痛苦的毅力以後,不由得感覺自己太嬌嫩了。才那麼一點傷,真就痛到不能忍耐的程度嗎?特別是當火起之後,已經是千鈞一發的危急,竟沒有考慮到工廠的安全,更不去預估那可能燎原的火勢,以及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而自己卻隻顧到自己的手,安然地向醫務所跑去。何況這禍又是自己闖下的呢?而勇敢的邵玉梅……。她越想越慚愧,到慚愧得無地自容的時候,就隻剩下哭泣了。

劉勇來了。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已經再不能引起她感情的衝動和喜悅,傅金苓對他開始厭惡了。因此,他來了,她沒有理他。劉勇呢?一直為傅金苓未上班而苦悶。

傅金苓徹底檢討了自己這一時期的表現和思想的退化以後,雖然受傷的手還沒完全複原,第四夭,她便帶著一種贖罪的心情去看了邵玉梅,隨後就上班了。

配藥室又是傅金苓一個人工作了。苦悶了三天的劉勇有了笑容,他忘記了章林尖銳的批評,忽視著工友們對他的冷嘲熱諷,追求的狂熱驅使著他,他情不自禁地又走進配藥室來。正在聚精會神工作著的傅金苓,並沒有回過頭去。劉勇看了一眼傅金苓的手,就埋怨地說:

“為什麼不多休息兩天?你的手還沒有完全好呢。”

“你這個人太不公平!”傅金苓冷冷地說,依然沒有看他。

“你這話是從何說起呢?我對你不公平嗎?”

“難道你自己就沒有好好檢討檢討?”

“我檢討什麼呢?火是你自己引起的,傷,別人替你受了。我去看過你兩次,你不理我,如今你卻又埋怨起我來了。你這個大小姐,好難侍候!”劉勇的態度從嚴肅又慢慢變為輕鬆了。

“少說廢話吧,同誌!”傅金苓不耐煩了,“你的不公平就在這裏呀!邵玉梅傷得那樣重,你怎不去關心關心!”

“我隻看過她一次。”劉組長以為傅金苓在說反話,忙解釋說,“你想想看,邵玉梅因為救火受了傷,我一個作組長的再不去慰問慰問,還象個什麼話……這你又吃什麼醋呢?”他的話越來越不對頭,傅金苓有點激動了。但她忽然記起上次的過失,隻好把火壓抑下去;停下了工作,嚴肅地用帶著諷刺的責難口吻說:

“得啦,組長,你一點都不自覺!我認為你應該站在公正的立場,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思想作風,你對很多問題的處理是不夠公平的。特別是對邵玉梅的態度,你欺貿她,還教我也幫你欺負她……”她看了一下劉勇不愉快的眼睛,卻並不以為意,又接著說:“你對我好,那也是事實;但你為什麼對我好呢?你自己應該清楚。”

劉勇用奠名其妙的眼光,看著傅金苓激動得有點發抖的嘴唇,直到聽至最後,他才恍然大悟。傅金苓態度的突變,和那板起麵孔的批評,使他深感不快:他認為那些大道理,多麼淺薄,多麼狂傲無知!一向,他就不大瞧得起女人,他之所以對傅金苓如此另眼看待,如此地曲意奉承,不過是為了個終身大事。傅金苓的年齡相貌,傅金苓的文化程度,都有點知識分子的味道,在這個廠子裏,算是比較令人滿意的一個了。於是選定了她,並培養了她;而她又是多麼馴順、多麼溫存地接受這一切呀!如今競變得這樣的不識時務,膽敢對自己不尊敬起來。是的,這簡直是不能容忍的侮辱。於是他激怒地站起來,把椅子一甩,幾乎是咆哮地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呢?簡直是豈有此理!”

傅金苓看劉勇發起火來,連忙放下手裏的工作,很冷靜地說:

“組長,希望你不要在這發火,這是工作時間,我們晚上再談不好嗎?”

門砰然一聲,劉勇氣衝衝地走出去了。

晚上,他們並沒有談,因為劉勇被黎強同誌約去談話了。直到劉勇入黨校的前一天晚上,兩個人才作了一次徹底的長談。劉勇經過了黎強同誌的耐心幫助,已經開始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因此也接受了傅金苓的批評。於是兩個人言歸於好,並捉出了友誼的競賽。雙方約定:等到劉勇學習完了,回到工作崗位時,再考慮他們的最後關係。隨後劉勇便安心地抱著個改造自己的決心進了黨校。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分別了。

當玉梅再回到配藥室的時候,再不是那樣難以應付的環境了。傅金苓一變對玉梅的歧視態度主動地教給玉梅配藥,細心地幫助她提高文化;自己的工作也細致積極起來。玉梅體會到,傅金苓的一切都回複到過去的進步程度,而對自己呢,卻象增加了一點什麼。她總覺得,在傅金苓的言語行動中,有一種對自己頗為抱歉的情緒,卻又不好意總蛻出來的味道。這反而使玉梅很覺不安,把態度放得更加謙遜。她認為自己沒有經過實踐的技術,無論如何是遠不如傅金苓熟練而應該尊她為師的。因此,她一點都不自作聰明,很虛心地向傅金苓請教。慢慢地,傅金苓不自然的態度也自然起來了。

一個禮拜天的晚上,兩個人一同去看電影。在那互相看不見麵孔的電影院裏,傅金苓第一次向玉梅表白了她的思想,她很不好意思地說:

“玉梅,你真是我的老師,你對我的幫助太大了。”

“別開玩笑吧!”玉梅推了她一下,“我是你的徒弟,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你的老師啦。?”

“不,真正的老師是你,我處處都該向你學習,比如那回救火,比如和劉組長的問題……這些天,我的思想起了非常大的變化。你給了我太多的教育和幫助,要不是你,我真不知要糟糕到什麼程度呢!……”

“何至於呢?你是個青年團員,組織上早晚會幫助你改正缺點的。劉組長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

“我真希望他改變過來。說實在的,他要沒有那些缺點,的確是個很好的同誌。玉梅,你不恨他嗎?你不覺得我和他好是可恥的嗎?”

“不!一點都不!”玉梅誠懇地說,“自己的同誌,除了希望他改正錯誤多為革命做些工作而外,絕沒有什麼個人的恩怨,而且也不該有……”

傅金苓默默地緊握著玉梅的手,她對玉梅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從此,兩個人建立了正常的同誌關係。互相友愛,互相幫助和學習,因而,雙方都有著顯著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