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黎強一見那又工整又秀麗的字，就知道是王英的代筆，但他故意問玉梅：
“自己寫的？“
“不是，是王英姐替我寫的。你看那些詞，多清楚多好聽，我再過五年也怕趕不上呢。”
黎強又掉轉頭笑對王英說：
“那麼，你包辦代替了？”
“不，不，”王英忙解釋道，“完全根據她自己的意見，我原來的思想哪裏有這樣明確。今天替她寫這封信，我又學到了不少東西。”
黎強把信看下去。問題是這樣解答的：
首先，我認為，第二個意見是正確的。
我們黨之所以愛護幹部，正是因為他們能為了黨和人民的利益犧牲自己，黨不是為了愛護幹部而愛護幹部的。機器和幹部哪個重要呢？是的，機器是人製造的，有人就有一切。但是，越是明白這一點的人，就應該越加愛護用勞動所創造出來的一切。因為機器本身，就凝結著無限勞動者的智慧和血汗。犧牲個人而保全許許多多人的勞動成果，在一個共產黨員來說，完全是應該的。難道一個共產黨員可以在危險情況下，借口“幹部生命比國家財產重要”而放棄革命利益做逃兵嗎？
但這是不是說國家財產比幹部生命更為寶貴，因之應該犧牲幹部保全財產呢？對於這個問題，記得黨的原則是：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黨員個人利益無條件服從黨和人民的整個利益。共產黨員處理問題，隻能從這一原則出發。任何一個黨員，在個人利益與黨的利益發生矛盾時，就隻有堅決犧牲自己，而不該考慮別的。在緊急關頭時，共產黨員如果不顧整體利益而計較個人得失，那就隻能說明他沒有為共產主義事業而自我犧牲的決心。劉少奇同誌在《論共產黨員的修養》上說的很清楚；“‘殺身成仁’，‘舍生取義’，在必要的時候，對於多數共產黨員來說，是被視為當然的事情。”但是，在某種情況下是否也允許犧牲一些黨的工作去保全一個幹部呢？這也隻有黨的負責同誌才能夠考慮有沒有這個必要，黨員個人是無法判斷的。黨的負責同誌在處理這個問題時，也隻能從“黨的整個利益”的原則出發，而不能用“為愛護幹部而愛護幹部”的觀點處理的。
因此，我認為第二個意見是對的。
黎強看完孑以後，不由得讚不絕口地說：
“好。答得好，寫得也不錯。你們兩個都是黨的好幹部，黨沒有白白培養你們。”黎強高興地連連點頭。他十分驚異邵玉梅對黨的原則理解的深刻。即使在養傷中，她的進步也是飛躍的。她真不愧為共產黨的好女兒，青年的旗幟，有了這樣年輕的一代，黨的事業將更燦爛，更光輝。……
電話鈴響了，打斷了黎強的沉思。原來是黨校於校長的電話，他告訴黎強，下禮拜黨校新班開課，邵玉梅可以入校學習了。並附帶說：劉勇自從入校以來，轉變得很好，不但學習積極，和同學也很團結，深刻地檢討自己的思想錯誤，虛心接受黨的教育和同學們的幫助。這次為了歡迎邵玉梅，同學們準備了一個遊藝晚會，劉勇編了一個《邵玉梅》話劇，劇中的劉勇由他自己來扮演，對這個人物批判得非常尖銳呢。
邵玉梅聽到這渴望已久的好消息，內心的喜悅是不可形容的，要不是有黎強同誌在場，她真想抱起王英跳舞了。
電話鈴又響了。黎強接完了電話，興奮地告訴玉梅：
“這回你可以看見毛主席啦！祝賀你，邵玉梅同誌。”
“真的嗎？”王英驚喜地叫起來了。
“當然真的。剛才接的就是這個電話。”
王英一聽，高興地抓住玉梅的手說：
“玉梅，你多光榮，你多幸福嗬。見了毛主席，給我帶上一個好，我祝他老人家身體健康。”
玉梅呆了半晌，有點半信半疑。因為她覺得看見毛主席是一件多麼重大的事，多麼難以實現的夢想，這樣的夢她作了無數次，卻總認為一輩子也不可能實現，不過是個永久的夢而已。現在，突然來了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倒把她驚呆了。她知道，嚴肅的黎強同誌決不會和她開玩笑的，便心跳地迫問：
“黎強同誌，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說說吧。”
“北京召開勞模大會，你被選為出席這個大會的代表，還有李得同誌，一禮拜之內就要動身。大會上毛主席一定給你們講話，這樣，你不就可以看見毛主席了嗎？”
“我算個什麼勞模呢？”玉梅虛心地說。
“你是個護廠英雄，當然有資格出席勞模大會啦。刀王英欽羨地說。
“黎強同誌，去開會不是就不能馬上入學了嗎？耽誤了學習可怎麼辦？”玉梅馬上想到了學習問題。
“這沒有關係，到北京開會實際上也就是個很好的學習，你不但可以聽見毛主席講話，還可以看見全國知名的勞動英雄和工作模範，你可以跟他們學習到很多很多東西。”
玉梅這時仿佛進入了夢中，她的思緒馬上飛躍了——勞動英雄、生產模範、毛主席，毛主度走路的姿態，毛主席講話的聲音，毛主席的手勢，毛主席的笑容，毛主席的……她的腦子裏頓時出現了那麼多不熟悉的麵孔，那麼多可敬愛的英雄的幻影……樂得她手都抖起來了。
她再也不肯停留，打定了主意之後便對黎強說：
“我想提前搬進黨校，然後再去開會，黎強同誌，你看可以嗎？”她好象唯恐等開會回來就進不去黨校了似的。
“當然可以。”黎強不加思索地回答。
“那麼我回去準備準備，明天就出院。”說著，和黎強夫婦親切地握過了手，便象燕子似地衝了出去。路上，她碰到了傅金苓和小於，原來她們剛由醫院很掃興地出來。她們也是得到了玉梅要去北京開會的消息，特來給她祝賀的。
玉梅回到醫院，胡冰立刻遞給她一封信，一看信封上的筆跡，就知道是二哥邵義寫來的。她很奇怪，難道他也知道自己負傷了嗎？不然的話，為什麼這封信直接寄到醫院來了呢？自從負傷以後，曾經由大哥轉來過二哥兩封信，信裏對自己負傷問題一字未提，他分明是還沒有得到這消息。現在看情形，他是一定知道了，那不會影響他的戰鬥情緒嗎？她的手有點發顫，連一分鍾也等不得的便拆開了信。
玉梅：
你真是人民的好女兒，我的好姝妹，我向你致最崇高的敬禮！經過了最緊張最激烈的戰鬥，我們回到後方來整訓，翻閱三月份的東北報紙，才發現你光榮負傷的消息。你是我唯一的妹妹，知道你炸掉了一隻左臂，心裏當然十分難過，但是幾年來戰鬥鍛煉了我，我沒有流淚，而且很快地就恢複了理智。你的英雄行動，不但是我黨的榮耀，更是青年的模範，我以有你這樣一個妹妹而感到幸福，感到光榮。你的事跡鼓舞著我更加勇敢地殲滅敵人；我要向你學習。
玉梅，殘廢了一隻胳膊算不了什麼，前方的流血犧牲是數不完的，沒有犧牲又怎能換得光輝的勝利？這道理不必多講，你也許比我理解得更深，因為我知道你是愉快的。
黨表揚了你，政府嘉獎了你，同誌們敬愛著你、關心照顧著你，……這一切都是你優良品質換得的光榮，但是有一點是必須深深警惕的，那就是驕傲和自滿的情緒。
玉梅，我了解你的品質，決不會因為贏得一點榮譽就沾沾自喜，目空一切，但我卻又不能不早一點提醒你。
你還年輕，黨齡還短，鍛煉還非常不夠，傷好後，你應該虛心地學習，努力提高自己，做一個能為黨做更多工作的好黨員。沒有黨的培養和教育，你便不會有此榮譽，沒有人民的勝利，你更不會有今天的幸福。因此光榮和幸福是黨和人民給你的，你個人是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你應該更多的尊敬別人。
要開會了。要說的話太多，一時也說不完。我因為在戰場上多次立功，榮獲了“戰鬥英雄，的稱號，六月間北京召開全國戰鬥英雄大會，我被選為出席大會的代表。開完會如果有時間，我也許順便回家一趟，那時候見麵再談吧。祝你鍵康！你的哥哥邵義五月二十四日玉梅看完了信，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她簡直不知怎樣掌握自己的感情了。二哥的話，說得那麼使人感動又使人高興，一個戰鬥英雄到底和常人不同嗬。
她連氣也不喘的，便拿起了筆給二哥立刻寫了一封回信：
我最尊敬的二哥：
我們很快就要在北京見麵了，所以在這封信裏我不想多說。因為恰巧六月間我也要去北京出席全國勞模大會，那時候你見了我，一切都會明白的。
我誠懇地感謝你，你的提醒，值得我深深警惕。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在任何情況下，我也不會驕傲的。
我知道我的光榮是怎麼獲得的，我更知道，僅僅是一隻胳膊，不是換來這光榮的代價。
哥哥，請你放心，我現在非常愉快，非常健康，有黨的培養和教育，我永不會消沉或倒退，更不會驕傲和自滿。我一直感到，黨給我的表揚和照顧實在太多了。
我在紅旗下宣過誓，我要按照我對黨的誓言那樣工作下去，奮鬥下去！我要和你做革命的競賽。
最後，我祝賀你“戰鬥英雄”的榮譽，正象你所說，我以有你這樣一個哥哥感到光榮和幸福。
致以革命的敬禮！你的妹妹邵玉梅五月二十七日信寫好後，立刻跑出醫院，決定用快郵寄走。她搖擺著一真一假的兩隻胳膊，跳躍地走在街上，她那天真愉快的笑臉，她那敏捷輕盈的體態，仿佛一朵紅豔豔的杜鵑花，在月的嬌陽下迎風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