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裏其他人都應和說,要跟局長彙報,科長也說是。
科長說:“小丁,你什麼時候跟梁局長說說。”
丁阿平說:“怎麼叫我說?”
科長說:“怎麼不該你說,你和梁局長不是老同學麼,老同學好說話呀!”
大家也說是。
丁阿平不好再拒絕。
丁阿平找個機會就去向梁局長彙報。梁局長說:“小丁,你還來反映維修隊,人家維修隊還反映你們呢!有些小修小作,需要你們做做住戶的工作,自己能修的就動員他們自己修,巨細無分,每一樣要落到維修隊頭上,維修隊的人,又沒有三頭六臂,你自己,也是維修隊過來的,應該體諒他們的苦處。”
了阿平點點頭。
梁局長又說:“聽你們張科長說,你工作上不是很那個的,住戶有意見,科裏的同事也有看法。小丁,你我是老同學,我才說你幾句工作二十年了,也不為自己的前途想想。”
丁阿平笑笑,說:“什麼呀?”
梁局長看看丁阿平,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這一日丁阿平下班回家,告訴老太太,沒有什麼曲友聚會的事,打聽不到。老太太聽不清他的話,問:“什麼?”
丁阿平說:“沒有聚會。”
老太太笑起來,說:“我唱《思凡》,是跟馬老師學的,馬老師你知道吧。”
吃晚飯的時候,老太太抱怨豬肉沒有煮爛。梅德誠說“阿平,你記住,急火魚,慢火肉。”
梅汝雨說:“阿平,你不知道吧,隔壁的小金,出事了。”
丁阿平說:“什麼事?”
梅汝雨說:“我就看這個女人一雙眼睛,眯花眼,看男人總是眯花眼……”
丁阿平說:“你說什麼?”
梅德誠說:“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梅汝雨說:“你最清閑。”
梅德誠說:“我喜歡清閑。”
梅老太太用筷子敲敲碗,說:“聽聽,聽聽,是《思凡》的曲子。”
哪裏有什麼曲子的聲音,可是老太太她是聽見了,哀怨的曲調。戲劇界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之說,老太太年輕時曾專攻《思凡》,爐火純青。
文燕一直到很晚才回來吃晚飯,梅汝雨始終守在客廳裏等她。文燕一進門,梅汝雨就不客氣地說:“:你還知道有個家,有飯吃的。”
文燕吐一吐舌頭,說:“噢,對不起,以後改正,早一點回來。”
梅汝雨很生氣,說:“女兒都這麼大了,也不知道做個好樣子。”
文燕仍是笑嘻嘻的,不回嘴,自己盛了飯來吃。
梅汝雨坐在她對麵,看她吃得噴香,心裏生悶氣,肖文燕是她教過的學生,梅汝雨很喜歡這個學生,後來就介紹給阿平,再後來終於如願以償,讓她成為自己的兒媳。
文燕的性格柔得像一團麵,揉她長就長,揉她圓就圓,怎麼揉她也不生氣,當初梅汝雨也就是看中了她這一點。因為梅汝雨知道阿平的性子弱,如果娶了太強的女人,阿平一輩子吃虧,文燕是再合適不過了。
開始文燕和阿平做人家,做成很好的一家人,自從女兒上了小學,雖然調皮,但很聰明,功課從來不要大人煩心,文燕閑得沒事,慢慢地迷上了麻將,一頭鑽了進去。
文燕的性格在麻將桌上也體現出來,別的人來輸贏,贏了必大樂,輸了必眼紅。可是文燕不這樣,贏了她覺得有點內疚,輸了她不著急,總是溫溫地笑,這對那些易動肝火的麻將迷恰是一服清涼劑,所以大家喜歡拉文燕入夥文燕成了一個很紅的人。
梅汝雨開始還能保持沉默,隻是叫阿平跟文燕說,後未終於撕下臉來。
但是孑洲彗梅汝雨怎樣批評指責,文燕總不生氣,總是承認自己不對,一轉身卻又去了。梅汝南沒有辦法。
梅汝雨看文燕又去盛一f一大碗,問她:“你今天上班了嗎?”
文燕說:“上啦。”
梅汝雨臉一沉:說謊,你們組長今天上門來了,你又請了兩天事假。”文燕說:“我請的是病假。”梅汝雨說:“你有什麼病?”
文燕說:“我是思想病,我這個人,就是思想不好,媽,對不對?”
梅汝雨說:“我看你是麵皮有毛病,麵皮增厚症。”
文燕隻是笑,一邊吃飯,一邊朝丁阿平做鬼臉。
梅汝雨和文燕說話的時候,丁阿平一直沒有插嘴。梅汝雨走開以後,丁阿平說:“媽媽最不喜歡油腔滑調,你總是要跟她油腔滑調,你是不是存心的?”
文燕說:“你媽媽教訓我,你也不來幫幫我。”
丁阿平說:“還幫你呢,你好意思說,天天出去賭。”文燕嘻嘻一笑,朝阿平伸出手。
丁阿平說:“什麼?”
文燕說:“借點錢。”
丁阿平說:“又輸了?”
文燕“嘿嘿”笑。
丁阿平說:“輸了,你還笑!”
文燕一說:“你舅舅說,笑一笑十年少。”
丁阿平歎著氣,掏出錢來給文燕,文燕在他臉t:吻了一下,轉身要走,阿平喊住她,說:“哎,你等一等,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
文燕停下來問什麼事。
丁阿平猶豫了一會,說:“如果可以調個工作,你說怎麼樣?”
文燕眼睛一閃:“調工作,好啊,我現在做事也做厭了,你幫我調呀。”
丁阿平說:“不是你,是我。”
文燕“噢”了一聲。
丁阿平又停了一會,才把昆曲藝術振興委員會的事跟文燕說了。文燕並沒有耐心聽完,她嘻嘻笑著打斷阿平的話,說:“笑死人了,昆曲藝術還有什麼委員會,那裏邊是做什麼的?”
丁阿平知道跟文燕三句兩句也講不清,又說:“反正是文事。”
文燕咬文嚼字地說:昆曲藝術振興委員會,哈哈……”
丁阿平說:“想聽聽你的意見。”
文燕看了阿平一眼,搖頭說“我沒有意見。我不曉得的,你去問你媽吧。”
說著就往外走,丁阿平失望地說:“唉,連個商量也沒有。”
文燕回頭一笑:“喲,你認真啊,我這個人本來就是沒有商量的呀,又不是一年兩年夫妻下來,你還不曉得我呀。”
文燕走後,丁阿平悶坐了一會,打開電視機,隨便選了一個頻道看。梅汝雨這時走進來,沉著臉不說話。
丁阿平看看母親的臉,過一會他說:“我攔不住她。”
梅汝雨說:“誰也攔不住她。”她把一疊報紙交給阿平,說:“這是我專門給她找的,上麵有關於賭博的報道,你叫她看看。”
丁阿平接過來,一眼看到第一張報紙上的大標題:《父母迷麻將,兒女喝農藥慘禍隻!》。
丁阿平心裏一抖,把報紙放下。
梅汝雨有些激動,說:“你叫她看,你叫她看,多看看。”一邊坐下來,好像還要說什麼,卻沒有說下去。
丁阿平羞愧地說:“都怪我。”
梅汝雨半天不響,後來丁阿平見她兩眼發紅,曉得她心裏不好受,卻又不好去勸她。
梅汝雨退休以後,心情就一直不好,大家也不見怪,離休退休綜合症現在很普遍,沒有誰當回事。梅汝雨教了四十年書,突然在一夜之間,耳朵邊上再沒有孩子們的嘰哇吵鬧聲,這種失落感誰都能理解,但誰也幫不了她。梅汝雨後來加人了區教育局代課教師聯絡網,在職的老師倘是生老病死或臨時有事,要找代課老師,就由區裏統一從聯絡網中找人。這樣,梅汝雨每隔半年數月,就能回一次學校,代上一段時間的課,短則幾天,長則幾個星期,也隻能以此來調節情緒,平衡心態。
梅汝雨正悶坐著,丁丁跑進來,說:“奶奶,有人找你。”
梅汝雨已經聽出了聲音,說:“是老王,阿平你去泡杯茶。”
丁阿平泡了茶端過來,聽見區教育局的老王說:“又要麻煩梅老師了。”
梅汝雨點點頭,她的情緒好了一些。
老王說:“不過,這一次不是代課。”
梅汝雨說:什麼?”
老工說:“實小的校醫病了,一直缺著,本來不添人也可以應付,但這一陣全市教育係統大檢查,全範圍的,實小又是市重點小學,也是檢查的重點,不能少一個校醫的。”
梅汝雨說:“可是我怎麼能代校送呢,我不懂醫的。”
老王笑笑,說:“唉呀,小學裏的校醫,那一點事,梅老師你也明白,一般的人都能代的,我們請你,仇是氏為一j..解你,你是有水平的。”
梅汝雨說:“可是……”
老王說:“再說,另外還有一位校醫的,兩個人,萬一真的有什麼事,她可以抵擋的,你放心好了。”
梅汝雨不好再說什麼。
老王又說:“隻是有一點,你們家要克服一下,校醫中午要值班,恐怕不能回家吃午飯,你們有沒有困難?”
梅汝雨說:“沒有什麼困難。”
老王說:“那好,麻煩你了,就這麼樣,明天一早,你就到實小去吧,那邊都已經講好了。”
老王走了以後,丁阿平說:“中午怎麼辦呢?”
梅汝雨中午不回來,家裏是有一些困難的,丁丁中午要回家吃飯,還有老太太。
梅汝雨說:“叫丁丁到你那兒吃,你多訂一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