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們就聽見有人在門外大聲吵,叫喊:“姓梅的,你出來!”
丁阿平和小藍連忙出去,就見門口站著一男一女,丁阿平問:“你們找誰?”
女的說:“梅德誠。”
男的說“他出來。”
梅德誠已經出來,見了這一男一女,他笑起來,說:“咦,是你們二位,請進請進,剛才在路上碰見,你們也不說要來,真是不速之客。”
那女的說:“你少來這一套,我們來,要叫你講清楚,剛才你說的話,什麼意思?”
梅德誠看看女的,又看看男的,說:“什麼,剛才什麼話?”
男的上前一步,說:“你說清楚。”
丁阿平見梅德誠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走過去問什麼事。
梅德誠在下班的路上,碰見這一對熟人夫妻,雙雙騎著自行車,梅德誠下了車,和他們打招呼,他們也下車回禮,梅德誠說:“怎麼,你們還在一起啊。”
人家夫妻不明白。
梅德誠說:“不是說你們離婚了麼,還沒有離啊。”
那對夫妻莫名其妙。
梅德誠說:“噢,已經離了,唉。現在的人好,好合好散,不成夫妻仍是朋友,想得開,不像從前,不成夫妻就是仇家。”
一邊說一邊上車走了,扔下那對夫妻在那裏發愣,想了半天,互相起了疑心,吵起來,最後一起來找梅德誠對證。
梅德誠聽他這樣說,搖了搖頭,說:“是嗎,我說這話了嗎?也可能的,我反正是聽誰說的。其實麼,離婚也不是什麼醜事,不要緊的,你們想開一點。”
那對夫妻不知說什麼好。
小藍連忙把梅德誠推進裏屋,留下丁阿平對人家賠不是,認了一大堆錯,最後說:“我舅舅,”他指指自己的腦門:“這個,有點那個,有點毛病,請多多原諒。”
這話正巧被重新出來的梅德誠聽見了,梅德誠問丁阿平:“你說什麼,你說我的腦子有毛病?你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名譽?小藍也在這裏,你當著小藍的麵,敗壞我的名聲……”
那對夫妻見梅德誠如此,也覺得不好再同他計較,自認倒黴,十分晦氣地走了。
丁阿平忍不住說了梅德誠一句:“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在外麵惹事。”
梅德誠不屑地一笑,說:“是非朝朝有,不聽自然無。”
小藍聽了,差一點笑出聲來。
區實驗小學不僅是全區最大的一所小學,也是市重點小學,因此全校各部門都要和這個地位般配,一般的區小學,醫務室隻有一個校醫,而實小卻有兩位。
現在梅汝雨在這裏做校醫,開始她還有一點擔心,怕不能勝任,幾天下來,大體上就放心了。校醫的事情不算很多,學生有了什麼病,一般都是家長自己帶去醫院看病,校醫要應付的,主要是一些在校時發生的小傷小痛,抹點紅藥水,貼塊止痛膏。而實小因為教育質量高,管理抓得緊,學生更文氣一些,跌打損傷的事也就少一些。
梅汝雨很清閑。
空時,梅汝雨和另一位校醫柳醫生聊聊天,柳醫生四十出頭,長得很秀氣。柳醫生告訴梅汝雨,她畢業於一所名牌醫科大學,原來是某弋都幣大醫院的醫生,因為嫁了一個拈花惹草的丈夫,婚姻很不幸,熬飛近二十年,才離了婚。她要回老家,可一時進不了醫院,就聯係到學校做校醫。
梅汝雨開始隻是同崎她。可憐她,慢慢地她發現柳醫生很有修養。梅汝雨想把她介紹給弟弟,可是她也明白弟弟配不上柳醫生,她一直太開口。但這二份心思卻始終不能擺脫,梅汝雨在閑談中兒次提到梅德誠。
一天正在閑聊當天的報紙送來了。梅汝雨看了一下,有梅德誠一篇文章,她把文章介紹給柳醫生看。
柳醫生認真地讀了這篇地名考文章。她覺得文章雖然書卷氣太濃了一些,但看得出作者功底深厚學識淵博,她稱讚了兒句,梅汝雨很高興。
隔了幾日,梅汝雨對柳醫生說,老太太病了,不肯上醫院,想麻煩柳醫生走一趟。
柳醫生上門之前,梅汝雨對梅德誠說了,要介紹他和柳醫生認識。梅德詞淤一聽,急了,說:“我怎麼能腳踩兩頭船呀。”
梅汝雨說:“什麼兩頭船?”
梅德誠說:“咦,小藍呀,小藍不是你介紹的麼?”
梅汝雨說:“人家早回了。”
梅德誠笑著說:“哪裏呀,小藍來看過我好幾次了,還帶水果來。”
梅汝雨有點吃驚。
梅德誠說:“小藍這個人麼,怎麼說呢,人無完人麼,不過,我看總體上還可以,我打算再考慮一段時間。”
梅汝雨哭笑不得。
柳醫生來後,梅汝雨不敢介紹給梅德誠,徑直先到老太太屋裏。柳醫生給老太太看過,梅汝雨和她一起出來,就見梅德誠坐在客堂間。
不等梅汝雨說什麼,梅德誠上前和柳醫生握手,說:“你好,我是梅德誠,你是柳醫生吧,梅汝而介紹過你。”
柳醫生也笑了,說:“我也知道你。”
梅德誠表示驚訝,剛要說話,被梅汝雨接過去:“我跟柳醫生談起過你。”
梅德誠朝他們兩人輪流看過來,然後笑了,他說:“我知道了,梅汝雨你真是的,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呀。”
梅汝雨臉脹得通紅,急忙把話岔開去,問柳醫生,“你看我母親的病……”
柳醫生說:“沒有什麼大問題,可能腸胃功能有些紊亂,可能便秘…
梅汝雨說:“是呀,老太太每天大便要坐半天馬桶。”
梅德誠說:“中醫說,便秘有熱秘氣秘虛秘冷秘四種,是吧。”
柳醫生笑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柳德誠說:“古人說得好,醫家通相法,柳醫生你看看我們家老太太有多少壽。”
柳醫生仍然笑笑,沒有說多少壽。
又坐了一會,柳醫生就客客氣氣地告辭了。
隔日梅汝雨到小藍那邊去,見了小藍,她就問:“小藍,你那次不是跟我說,你不想跟梅德誠談,怎麼三天兩天又米看他,德誠是個實心眼的人。”
小藍說:“我什麼時候去看過他呀,真是的。”
梅汝雨張了張嘴,一口氣咽了下去,憋了一會,她說:“小藍,我不明白,你這樣好的條件,為人又隨和,一點也不怪癖,怎麼不結婚呢?”
小藍先是一愣,隨後她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你說我不結婚呀,我二十年前就結了婚,我的兒子今年考大學了。”
小藍告訴梅汝雨,她和丈夫感情不大好,但也沒有什麼大的矛盾,現在分居,各找各的,準找到中意的,就提出離婚。找不到,就暫不離婚。
梅汝雨聽小藍這麼說,愣了半天,末了她說:“你既然不中意德誠,還往我們家跑做什麼呢?”
小藍說:“做朋友呀,我很想和你們家做朋友,你們家的氣氛我很喜歡呀,怎麼,不能做朋友嗎?”
梅汝雨不好說。
小藍又說:“對了,我正要上你們家去呢,你來了,我就不過去,這兩本書,你帶給阿平吧。”
梅汝雨看那兩本書,都是有關昆曲研究的。梅汝雨說:“他要這書做什麼?”
小藍奇怪地說:“他沒有跟你說呀,他想調工作,有個機會。”
梅汝雨驚訝之餘有點生氣,她也說不清為什麼。
梅汝雨回家就把小藍的情況告訴了丁阿平,丁阿平聽了,過一會說:“哦,是這樣。”
梅汝雨說:“這個人,好像有點……我總覺得不交為好,你說呢?”
丁阿平說:“什麼?”
梅汝雨說:“你想調工作弟事,小藍派我說了,現在有這祥約機會,我看這個機會不錯的”
丁阿平朝母親看看, 一說:是的。”
梅汝雨說:“我認為可以試一試。”
丁阿平點點頭。
過些時丁阿平到“昆曲藝術振興委員會”去,接連去了兒次,都沒有人在。丁阿平有些奇怪,向巷子裏的人打聽,他們說,這裏本來就很少有人來。丁阿平說,上次碰見一位老人,說他是常年值班的,人家看看丁阿平,不相信地搖搖頭。
再過幾天,丁阿平再去,仍然沒有人,丁阿平就到居委會去。居委會的人告訴丁阿平,常年值班的事是沒有的,倒是知道有一班老頭老太,逢陰曆雙月半的下午在鶴園聚會唱戲,說的就是振興昆曲。
丁阿平算了一下時間,陰曆八月半己過,下一回是十月半,還有十來天時間,他還可以作一些準備。
到陰曆十月半前一天,丁阿平見老太太精神不錯,想動員她一起去。他跟老太太說了半天,老太太不明白,隻是反複地說:“燒香碰到佛,燒香碰到佛。”
丁阿平無奈。
到了第二天中午,丁一阿平洗刷了下,換了衣服,正要出門,老太太突然說:“我也去。”
丁阿平說:“你要到哪裏去。”
老太太說:“蓮花巷。”
丁阿平說:“你不要攪,你不就住在蓮花巷?”
老太太堅持說:“我要去。”
丁阿平看看老太太長出的新牙和混濁的眼珠討百想了一想,說:“你是不是裝糊塗,你知道今天鶴園度曲。”
老太太笑起來,說:“蓮花即是佛。”
丁阿平不再理睬她,自己去了。
進了鶴園,就聽見一派伊伊呀呀的聲音,丁阿平循聲而去,發現那一班穿紅著綠的老人聚在枕波軒,惹了一大批的遊人,圍觀者甚眾,有人哈哈大樂,有人嗤嗤竊笑。丁阿平連忙站定,四處尋處那位姓何的老人,可是怎麼也找不見。他有點著急,這時就聽見伊伊呀呀的亂壤聲忽然地靜下來,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站在枕波軒中央,聲如洪鍾:“一群賢畢至,曲友鹹集……先請昆曲藝術大師周小飛唱一曲《荊釵記見娘》,笛奏由徐伯仁擔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