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飛就站出來唱《見娘》。丁阿平隻覺得那曲調柔和聲調卻怪裏怪氣的,他耐心地聽他唱完。
周小飛唱罷,曲友們報以熱烈的掌聲。那位主持的老人又說:“周先生真不愧為大師,家學淵源,令我等大飽耳福。下麵由江小弗先生唱《西樓記玩箋》,笛奏薛誌民。”
丁阿平又四處尋找何姓老人,仍是不見,他向就近的一位老太太請問,
老太太“噓”了他一聲,示意他不要說話,聽曲。
丁阿平走開幾步,又問一位老人,老人倒是沒有噓他,卻反問道:“哪位姓何?”
丁阿平說:“是我向您打聽有沒有一位姓何的曲友。”
老人想了一想,隨後表示出一種猛然清醒的樣子,說:“你看我。這記性,何,他……”他指指主持人:“他就姓何,何振良。”
丁阿平說:“不是他。”
老人說:“怎麼不是他,是他,姓何,何振良。”
丁阿平歎一了口氣。
老人又說:“不會錯的,我跟他幾十年的曲友了,怎麼會搞錯,他姓何。”
丁阿平說:“我找的不是他。”
老人說:“噢,那我就不知道了。”他看看丁阿平沮喪的樣子,又說:“要不,叫何振良來問一問,他認識的人多。”
丁阿平說:“不大好吧,他在主持。”
老人說:“稍等一下……”他突然用力招呼,叫好,又是一曲終了。老人笑著對丁阿平說:難得你這個人年紀輕輕,也喜歡聽曲。”
丁阿平笑笑。
等下一曲開始:老人把何振良叫過來。何振良問丁阿平什麼事,1阿平見何振良盯著他,就有點猶豫,覺得很尷尬,既不好太冒味,又不應該錯過機會。他吱唔了一會,說找一位姓何的老人,那一天在振興昆曲藝術委員會值班。
何振良聽了,愣了半天。
丁阿平說:“怎麼?”
何振良說:“沒有呀,沒有人值班的。”
丁阿平說:“怎麼會,他親口對我說的。”
何振良又想了一會,問道:“他還跟你說了什麼丫”
丁阿平又吱唔了一會,說:“他還談了許多話,很健談的。”
何振良的臉看上去有點奇怪,他問丁阿平:“你找他什麼事?”
丁阿平覺得不能再吱唔,就把事情經過說了,說出廠他現莊的心願。
何振良先是驚訝,繼而臉上發紅,好像很窘。 一J阿平不明白。
何振良紅著臉悶了一會,終於說:“唉二爾這個小青年,上當了,那個人,是個精神病人。”
丁阿平聽了嚇一一大跳,他呆了,一會,說:“怎麼可能,他很正常的,你也許弄錯了一個人,那令人很正常灼。”
何振良歎息著說:“真是對不起,省也是找的弟弟,他大概拿了我的鑰匙進去的。”
丁阿平張著嘴,過半天,喃喃地說:“他說,六個編製……”
何振良說:“哪裏有六個編製呀,有一個編製就不錯了,就可以有個值班的人,也不至於鬧出這種事情來。”
丁阿平呆呆地看著何振良。
何振良說過“對不起”,又回過去主持唱曲會了。
丁阿平慢慢地離開枕波軒。他心裏有點什麼感想,一時也理不清,這時他聽何振良說:“下麵,我們放一段錄音,是前輩梅龔仙先生的,梅先生大家知道,高壽八十九,行動不便,前些時我們上門去錄的音,曲目是《思凡》,功底不減當年,並有翁永奎老先生金笛合作......”
開了錄音機,梅哭仙唱:“昔日有個目蓮僧,救母親臨到地獄門
口齒清晰,音調委婉清麗,隨即丁阿平聽到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丁阿平回去,想問一問老太太,是什麼時候唱的曲子,見老太太睡著了,他不好叫醒她。
到了下午,文燕忽然跑回來,見了丁阿平,就說:“幫幫忙,你幫我擋擋駕。”
丁阿平問:“什麼人追你了?”
文燕說:“來了你就知道了。”
文燕就躲到老太太屋裏去了。
隨後果然追進來幾個人,是文燕的母親,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丁阿平笑起來,連忙迎他們坐。他們不坐,三個人站在那裏,如一扇黑壓壓的排門。
文燕的母親說:“你老婆呢?”
丁阿平本來是要叫文燕出來的,可是看這三個人的架勢,他改變了主意,說:“文燕還沒有回來。”
文燕的姐姐說:“你騙誰,剛才我們把她從麻將桌上揪下來,她明明逃回來的,你包庇她。”
丁阿平說:“我為什麼要包庇她,她又沒有犯法。”
文燕的母親說:“比犯法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時文燕的弟弟已經裏裏外外找了一遍,沒有找到。
文燕的母親先坐下,接著姐姐弟弟也坐下,他們告訴丁阿平,文燕向他們借了不少錢,隻借不還,還拿了母親的金戒指,他們忍無可忍,來算總帳。
丁阿平說:“好的我叫她還你們。”
文燕的姐姐說:“不行,今天不拿到錢,我們是不走的。”
文燕的母親說:“是的。”
丁阿平說:“借得很多嗎?很多的話,我沒錢代還呀。”
文燕的母親說“你把存折拿出來。”
丁阿平說:“存折上也沒有多少錢,你要拿就拿去。”丁阿平要去拿存折,被從廚房裏出來的梅汝雨攔住了。
梅汝雨說:“冤有頭,債有主,誰借的錢,誰還。”
文燕的母親說:“老婆的債,丈夫還,理所當然。”
梅汝雨說:“什麼理呀?按理的話,我還得向你要錢,她還借了我的錢呢!女兒的債,母親還,也是理所當然呀!”
文燕的母親不跟梅汝雨鬥嘴,轉向丁阿平,批評他:“你這個人,一個大男人,自己老婆也管不好,怎麼辦喲。”
丁阿平低眉順眼。
梅汝雨忍不住說:“文燕這人,一點家教也沒有,壞在骨子裏,賴皮賴在骨子裏,我不知你們做父母的,從前怎麼教育她的。”
文燕的母親說:“你還問我,我們文燕本來是很好的,嫁到你們家,變成這樣,你能說不是嗎?如果文燕從前不好,你會要她做媳婦嗎?”
梅汝雨說不出話來。
丁阿平說:“別吵了,把存折拿去吧,上麵有五百塊,不夠以後再補。”
他把存折拿出來,文燕的姐姐接過去,說:“今天先拿了,還有媽媽的金戒指,要叫她吐出來的。”
丁阿平說:“好的好的,我叫她還回去就是。”
文燕一直躲到娘家人走了,才出來,拍著胸,說:“嚇死我了,我媽我姐都很凶,是吧?我躲在老太太床背後呀。”
丁阿平說:“你這個人,唉……”
梅汝雨說:“你又可以去賭了。”
文燕朝梅汝雨敬個禮,說:“謝謝媽,不過我要吃飯再去,肚子餓了。”
文燕吃了飯,果真又去了。梅汝雨說:“阿平,你這個老婆,要氣死我了,我真的身體很不好,我自己知道。”
丁阿平說:“你不要把她當回事,不要跟她i卜較。
梅汝雨說:“天天看在眼裏,你叫我怎麼不氣。”
梅德誠拿著書本從自己屋裏出來,沒頭沒腦地說:“古人說,娶妻娶德,娶妾娶色,以我的理解德色二者皆可無,唯女紅不可不勤。”
正在說著,門外一陣自行車鈴亂響,接著是小藍的聲音:“小丁,快來幫忙。”
丁阿平起身還未及出門小藍就進來了,肩上扛了一條羊腿,直喘氣。
她進門,把羊腿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小藍說:“我一進你們家,就覺得氣氛很好,我很喜歡。”
沒有人說話。
小藍又說:“我舅舅今天來了,送了三條羊腿,我扛一條過來。”
大家看那羊腿,很肥,也很髒。
小藍對丁阿平說:“我教你怎麼弄。我告訴你,先用清水洗淨,放人鍋中加水,少放一點鹽,用文火垠煮四小時,再剔骨,剔骨後再用文火煮兩小時,記住啦?文火,火不能大,一大就不爛。要文火,記住了麼?”
丁阿平愣了一下,說:“什麼,己經到冬天了。”
小藍先是一愣,隨後笑起來。丁阿平看看日曆,日曆上有一行小字:今日五時三十分小雪。
刃葬一年少年根生從很遠的地方來。他是跟著一條大河過來的。根生並不知道方向,但他知道他是順著水流的方向走。這樣基本上能夠判斷限生的走向:西北一東南。當然關於根生的走向和根生走的時以這條大河 稱等等,根生是不會去考慮的。根生一路上見到很多纖夫。纖夫允著腳,纖夫的腳很黑,他們總是迎麵過來,和根生交叉而過。拱生想這河邊的小路一定是纖夫踩出來的。根生這樣想無疑是對的,根生聽纖夫喊的永遠是一個調子。
纖夫喊:坑啃吭啃吭晴吭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