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房表叔睜眼看看彩紅,他沒有認出她來。
彩紅說:“我是彩紅呀,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姚水泉的女兒呀。”
遠房表叔又睜開眼睛看看她,嘴裏含含糊糊地說:“姚水泉,姚水泉……”
彩紅說:“表叔,你要到哪裏去?”
遠房表叔指指飯店:“我到裏麵去喝,喝……”
彩紅用力把遠房表叔扶好,慢慢攙著他進飯店去,那一桌子的人都喝得七葷八素,看副廠長被一個女孩子攙了進來,大家起哄,要罰他的酒,彩紅看遠房表叔人也認不得,話也說不很清了,就說:“我表叔已經不能喝了。”
大家笑,說:“原來是表侄女呢,好好,表叔不能喝,侄女代喝。”
彩紅抿嘴笑,說:“我不會喝,真的。”
遠房表叔拉住彩紅的手,說:“你喝,你喝了你要什麼表叔給你什麼。”
彩紅心想我要上大學你能給我大學嗎,彩紅又想我爸爸請幫忙,你說放在心上,其實你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當然彩紅也不過就是想想而已,她也不會把表叔怎麼樣,她也不能把表叔怎麼樣。
遠房表叔端起一杯酒送到彩紅嘴邊,彩紅想讓開,可是她看表叔的樣子,她的心就軟了,她看看酒杯,是空的,笑起來,說:“空的。”
表叔也笑,說:“小姑娘老實。”
桌上別的人叫起來,喊老板娘加酒,老板娘過來,珠光寶氣的,穿得很好,體態也很豐滿,看上去就象一個老板娘,她朝彩紅一笑,彩紅看她很麵熟,一時卻想不起是哪裏見過的,老板娘給杯子加上酒,對彩紅說:“喝吧。”
大家都盯著彩紅,彩紅沒有辦法,她一口喝了下去,準備辣得怎麼樣,可是過了好一會也沒有一點辣的感覺,她突然想到那根本不是酒,是白開水,彩紅驚得差一點叫起來,一眼看到老板娘正在對她使眼色,笑,彩紅的臉就紅起來,她聽到有人說:“能喝的,你看看,六十度的,下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遠房表叔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臉上有一種捉摸不透的表情。
後來彩紅又在老板娘的手腳之下連喝了好幾杯白開水,把一桌子的人都震住,隻聽得大家說,果真如此,酒桌上要防三種人,老人,病人和女t。又說,女人上場,果真厲害。於是一個個都舉手作投降狀,不和彩紅喝,彩紅隻是看著他們笑,後來終於站起來一個不服氣的,向彩紅挑戰,彩紅再找老板娘,卻發現老板娘不在店堂裏,大概進去端菜了,彩紅眼看著那個站起來的人,拿了酒瓶在她的杯子裏加滿了酒,彩紅心裏很害怕,但又不能不喝,在眾目睽睽之下硬著頭皮喝下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杯酒,結果嗆得直咳嗽,大家看她咳得眼淚也要流下來,都說,太猛了太猛了,吃點菜,遠房表叔也說:“空肚子吧,快吃菜,空肚子喝酒傷身體的。”
彩紅連忙吃了幾口菜,又在別人的逼迫之下,喝了第二杯酒,這一杯已經和第一杯感覺很不一樣了,不僅沒有嗆著,也不覺得很辣,隻是感覺到有一股滾燙的東西從嗓子裏一直到肚子裏,也不覺得特別的好受,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難受,倒是臉上開始有點發熱,大家看著她笑,說,臉紅了,臉紅了。
於是又爭論起來,有的說臉紅是不能喝酒,也有的說臉紅能喝酒,說是喝紅喝紅,無底洞,爭來爭去又叫彩紅喝,彩紅說:“不喝了,不喝了。”
大家說,你不喝,叫你表叔喝
彩紅看表叔的樣子也是不能再喝了,倒是覺得自己好像還能喝一點,就站起來對大家說對不起諸位,我表叔這幾天累了,實在要喝,我代他喝了。”
大家一片叫好聲,彩紅又喝了幾壞,杯杯貨真價實,終於沒有人再敢和她對陣,彩紅看沒有人再哄,自己給自己斟滿了酒,說:“我再代表我表叔敬大家一杯,我幹了,大家隨意。”
坐在主位上的一位中年人一直在注意著彩紅,沒有說話,這時候他也站了起來,說:“小姑娘,勇氣可嘉,我敬你一杯。”
彩紅連忙說:“不敢,不敢,我是小輩,應該我敬你,先幹為敬。”一邊說一邊搶著先喝了。
大家說,這是化工廠的劉廠長,你敬得對。
彩紅肅然起敬,說:“原來是劉廠長,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我再敬一杯陪禮。”
劉廠長看著彩紅的風姿,不住地點頭,後來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遠房表叔刁著舌頭說:“她叫姚彩紅。”
劉廠長笑,說:“你叫姚彩紅?”
彩紅點頭,可是她心裏好象有點糊塗,誰是姚彩紅,我麼,我怎麼是姚彩紅呢。
劉廠長又問:“姚彩紅你念書念得不少吧?”
彩紅說:“高中畢業。”
劉廠長說:“怪不得,就是不一樣。”他說著又端起酒杯,說:“來,這一次不說誰敬誰,為了我們將來可能的合作,我們幹一杯。”
彩紅喝了那杯灑,隻覺得飄飄然,很想說話,她不停地說了許多話,也不知道說的是不是醉話,有沒有說錯什麼,隻是看到劉廠長不侄地點頭,看著她笑,彩紅想,我這是怎麼啦。
鬧了一會,老板娘把彩紅拉到一邊,說:“怎麼,姚彩紅,不認識我啦。”
彩紅說:“我應該認得你的,麵孔真是很熟。”
老板娘笑了,說:“我變化大,你們都認不出我了,我是秀清呀,初一和你同學的,考試的時候,你還讓我偷看你的考卷,你倒忘了,我可是忘不了的。”
彩紅說:“哎曉,就是你秀清,就是你呀。”
秀清說:“也難怪記不得了,我隻念了一年就不念了。”
彩紅說:“你走了我真是很想你。”
秀清說:“也有好幾年了,我很老了是吧,人家都說我有在三十“
彩紅說:“主要是你燙了這種頭型。”
秀清說:“沒有辦法,在飯店做,不裝扮得老一點,要被人欺負的。”
彩紅說:“你們家老板呢?”
秀清笑起來:“他不出趟的,在灶房裏做廚子。”
彩紅也笑:“你真是早,你比我大兩歲吧。”
秀清說:“我大兩歲,對了我聽說你沒有考上大學,真是可惜。”
彩紅說:“算了,不說了。”
秀清說:“你其實可以重念一年,再考,我相信你能考上的。”
彩紅搖搖頭:“我考不上。”
秀清說:“有的人複習三四年,最後還是考上了呢。”
彩紅說:“我家裏也不讓我再念了。”
秀清說:“不念也好,現在考大學也沒有什麼意思。”
彩紅說:“你怎麼走開了,我後來都是喝的真酒了。”
秀清說:“你還說呢,我出來一看,你正鬧得厲害,能說會道,伶牙俐齒,比我還象個老板娘呢,我都覺得你變了,不像你了,現在看看,倒還是你。”
彩紅摸摸自己的臉,笑起來。
她們正說著話,那一桌也散了,大家和老板娘告辭,說一些不三不四的話,吃吃老板娘的豆腐,秀清也不在乎,別的人也和彩紅開幾句恰如其分的玩笑,隻有劉廠長鄭重地和彩紅握了握手,說:“後會。”彩紅也不知這是什麼意思。
最後彩紅的遠房表叔走出來,他朝彩紅看看,說了一句:“回去向你爹問一聲好。”就跟著大家一起走了。
這一天彩紅回家晚了些,被父親罵了幾句,彩紅也沒有解釋。
到了第二天上午,遠房表叔突然來了,還帶著禮,雖然不是什麼很貴重的東西,但是這一份情,卻叫彩紅家裏的人都承受不了。遠房表叔告訴彩紅家裏人,鎮上最大的廠化工廠廠長看中了彩紅,叫彩紅去上班。
遠房表叔的話真是沒頭沒腦,說得彩紅父母親發愣,遠房表叔看看彩紅的臉色,說:“怎麼,你昨天回來沒有告訴他們?”
彩紅說:“告訴他們什麼?”
遠房表叔說:“咦,你這個小姑娘,昨天那一桌上有一個人就是化工廠的劉廠長呀。”
彩紅說:“我知道他是劉廠長。”
遠房表叔說:“你知道化工廠有多大,你知道劉廠長他們一年創造的收人要占整個楊灣鎮收人的百分之四十呢。”
彩紅說:“我知道的。”
遠房表叔說:“現在人家劉廠長要請你去他們廠做事呢。”
彩紅父親說:“你倒熱心。”
遠房表叔開門見山,說:“我不能不幫他,我們廠裏的料,都是靠的他們,他們的下腳貨,就能支撐我們一個廠,要是沒有他們,我們廠隻有喝西北風。”
彩紅父親說:“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化工廠是很難進去的,他看中我們彩紅哪一點。”
遠房表叔說:“你們自己的女兒有本事,你們都不了解,看你們做長輩的怎麼做的,要不是昨天碰上我,也沒有這麼好的事情,彩紅的酒量,大得嚇死人。”
表叔把昨天的事情說了一下,彩紅父親盯住彩紅看,說:“怎麼會,你怎麼會喝酒。”
彩紅抿嘴一笑,說:“哪裏呀,我喝的都是開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