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房表叔臉色變了,說:“彩紅你不能瞎說,這事情我已經跟劉廠長打了包票,他已經答應給我們二十噸。”
彩紅說:“我沒有瞎說,老板娘是我初中的同學,她做的手腳。”
遠房表叔一聽,有些慌,說:“既然已經事到如此,你隻能將錯就錯廠。”
彩紅笑笑,不說話,看著父親。
彩紅父親想了想,問:“化工廠要彩紅去做什麼工作?”
遠房表叔說:“廠辦文書,告訴你,最好的位置,又輕鬆又風光,多少人搶也搶不到,也算你們彩紅轉運了。”
遠房表叔這話說得正是,此時此刻,命運正微笑著看著彩紅,隻是彩紅自己毫無覺察。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進化工廠是楊灣一帶鄉間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彩紅的父親他不會放棄這一次機會,決定這件事情的時候,彩紅的哥哥永明不在家,如果水明在家,會怎麼想呢,他是支持還是反對,這很難說。其實不管永明的態度怎麼樣,既然命運已經決定了的事情,一般的人恐怕是很難扭轉過來的。
彩紅到了化工廠才知道,其實廠辦早已經有了一個文書,姓陸,是鎮上一個副書記的女兒,放在那裏也是擺擺樣子的,廠辦有不少人,放一兩個人擺擺樣子也算不了什麼。彩紅剛去的時候,隻是覺得手腳都沒有地方放似的,她也和小陸一樣有一張辦公桌,正放在小陸的辦公桌對麵,她在小陸冷冷的注視下,走到桌子邊上,她朝小陸笑笑,小陸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彩紅覺得小陸的臉色不大好,灰灰的,眼圈下麵一圈烏青烏青的,好象有什麼病。
彩紅小心翼翼地坐下來,她突然聽到小陸開口說“你知道你是來做什麼的?”
彩紅不好意思地笑笑,搖搖頭。
小陸冷冷地說:“陪客人喝酒。”
彩紅抿嘴笑,說:“怎麼會,我又不會喝酒。”
小陸有些鄙視地看著她,說:“年紀不大,倒會說假話。”
彩紅說:“其實那天我喝的許多杯都是白開水。”
小陸淡然冷冷的,說:“那就是喝假酒。”
彩紅忍不住又笑了,說:“正是的,是喝的假酒。”
小陸不再說話,隻是盯住彩紅又看了一會,慢慢地居然看出點憐憫的意思來彩紅看,l陸突然不說話了,小心地說:“我,應該做什麼。”
小陸說:“等吃飯。”
彩紅其實應該明白,命運的微笑中原來卻是蘊含著好多複雜的成份,沮是彩紅她不明白,她連命運的微笑都看不到,她更不能看到微笑中的複雜的成份。彩紅完全是在一種純淨的氣氛中開始走她的人生的新的道路的。
彩紅在第一天到化工廠工作,就覺得小陸象上帝一樣,她坐在她的對麵,時時刻刻注意著她,使彩紅在無形中感受到自己麵對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小陸在第一天說的話,從第一天起就開始證實。
一直到那一天彩紅走到秀清的飯店門口那時候為止,在十九年的人生中,彩紅根本沒有喝過一口酒,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能喝還是不能喝,酒量是很大還是很小。彩紅也見到過種種人的種種酒態,有的人一喝就罵,也有的人喝了酒就哭,或者笑,也看見過喝了酒難受得痛不欲生的,也看見過喝酒快活如神仙的,彩紅從來沒有把自己和酒連在一起,別的任何人恐怕也不能把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姑娘和酒連起來,也許隻有命運才有這樣的能力罷。
情況正是如此,命運把彩紅推到了秀清的飯店門口,讓她的人生之路從那一步開始轉折,從此彩紅開始了她的人生的新的階段,實際上也就是彩紅的喝酒生涯的開始。後來的事實證明,彩紅確實是能喝酒的,這看起來是一個巧合,瞎貓抓死老鼠,完全是瞎蒙,也許還有許許多多象彩紅這樣的普普通通的農家女孩子都是能喝酒的,隻是她們沒有象彩紅這樣被人誤會,被人發現,偏偏彩紅就被撞了。 由此不難看出,在巧合的表麵現象後麵,彩紅撞上的實在不是別的什麼,而是命運。其實說起來彩紅的酒量不能算很大,並不象有些人想象的那樣女人喝酒無量無限,彩紅喝多了些也會和男人們一樣醉酒,別人所有的種種感受她也會有的,隻是彩紅不好意思象男人那樣毫無節製地甚至誇張地表現出來。彩紅要是醉了酒,也不多說什麼,等應付過場,她就回家去睡覺,於是大家覺得彩紅從來沒有醉過酒,就是這樣。當然,以彩紅的那一點酒量,雖然不大,但應付一般的場麵卻是綽綽有餘。在一般的酒席上,隻要有一個姑娘站起來對別人說,來,我陪你喝,結果常常使舉座皆驚,沒有人敢應戰如果這時候她能先於他人喝下兩三杯去,那效果一定更好。在開始的時候彩紅隻是聽命於劉廠長,叫她和誰喝就和誰喝,她並不能喝一出酒以外的別的什麼感受,不能喝出快樂和悲傷,也不能喝出甜美和辛酸,對於酒,除了感受到有一點辣,別的彩紅實在也是說不出什麼體驗,相信以後彩紅慢慢會有一些別的感受,時間長了彩紅會從酒中喝出酒以外的許許多多的意思,這不用懷疑。還有一點也是不用懷疑的,那就是彩紅在她的喝酒生涯中,注定要以假酒為主,注定要做各種手腳,這從一開始就己經有了預兆,老板娘秀清的辦法隻是許許多多辦法中的一種罷,雕蟲小枝,以後彩紅在她的實踐中必將不斷豐富和發展喝假酒和假喝酒的技巧和水平,但是在彩紅喝這些假酒的同時,她也必將喝更多更多的真酒,她的喝酒的本能,也會最大程度地被發揮和調動起來,這一點也是不用懷疑的。
彩紅在化工廠的喝酒生涯是她到化工廠報到的第二天就開始的。那一天中午,劉廠長過來叫她,小陸還沒有下班,彩紅朝小陸看看,說:“你,去不去?”
小陸好像沒有聽見彩紅的話,陰沉著臉,盯著一張報紙看,彩紅有點尷尬,劉廠長說:“小陸身體不好。”
彩紅就跟著劉廠長向廠裏的餐廳去,一進餐廳,看到主客多位都已經就座,劉廠長道了一聲歉,就把彩紅安排在一位看土去文質彬彬的戴著一金絲眼鏡的男人旁邊站下,酒席就開始了。一直到酒席開始,彩紅也還不知道她來參加的是一次什麼樣的寡會,請的是些什麼人,她在酒席上有些什麼任務,這一切,劉廠長都不向她交待,也許劉廠長覺得彩紅完全有能力應付這一切。大化工廠的人,彩紅知道這些客人對自己廠的份量,一開始彩紅有些拘束,覺得手腳活動不開,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劉廠長向客人們介紹了彩紅,戴眼鏡的客人是聯營廣一位主管廠長,他看看彩紅,說:“是文書,筆杆子,對了,你們還有一位文書,是小陸,是不是?”
劉廠長說:“趙廠長好記性,是小陸。”
趙廠長問:“她人呢?”
劉廠長說:“她身體不好。”
趙廠長說:“呀,要當心,我看她也是不好的樣子,臉色一直是灰灰的不象這位姚小姐,很健康。”
彩紅笑笑。
上的冷菜有卜二盤,熱英有清蒸河鰻,甲魚,都是補人的,大家笑著說,這是十全大補湯了。
劉廠長說:十全大補,不如九九歸一。”
大家又笑,說,劉廠長自己先歸。
劉廠長就先喝了,別人著劉廠長呢,出都開始喝起來。,一邊喝一邊說話,劉廠長感歎地說:“想當年,我們廠剛剛辦起來的時候,要想請一桌席還要偷偷摸摸,上內三天兩頭下來檢查。”
趙廠長說:“那是,三年前的享情還就在眼前呢。我記得那時候,大家滿嘴說什麼酒杯一或,玫策放寬,筷子一提,可以可以那樣的話,批評不正之風。”
大家都笑,說,就是,想起來真是好笑,其實幾杯酒算什麼呀。
化工廠建設初期就來幫助工作的工程師老李說:“三年的變化真是很大呀,當時我到你們廠,一看,什麼廠呀,就是幾間破草房,心裏大叫上當。現在真是不能比了,財大氣粗了,要趕上我們的百年老廠了,我們的人都說我幫了別人忘了自己。”
劉廠長點頭,說:“我們廠的發展,全靠你們的支持,沒有你們,也就沒有我們。”
趙廠長說:“劉廠長也客氣起來。”
劉廠長說:“我沒有客氣,完全是心裏話。”
趙廠長說:“有你劉廠長這樣的能人,哪能辦不起事情呀。”
大家說是,聲辦主任也說,“這倒是的,我們廠三年來,劉廠長真是吃盡千辛萬苦。”
趙廠長說:“那是,你們鄉鎮企業是有名言的麼,千辛萬苦,千山萬水,千言萬語,千方百計,劉廠長哪一樣沒有嚐過,對不對,不說別的,就說這九九歸一,恐怕也是要不斷歸出新水平的吧。”
劉廠長笑,說:“那是,各種度數都要應付,各種顏色都要掌握,各種方法都要運用……”
趙廠長說:“劉廠長是全能冠軍,我們都是很服帖的,什麼一天兩天不睡,三步四步都會,七兩八兩不醉,別的我倒也不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打打麻將跳跳舞也算不了什麼,倒是這每天七兩八兩不醉我是真服帖的,我真是沒有辦法對付的。”
劉廠長說:“什麼七兩八兩不醉,你不看我這個人,跟三年前是大不一樣了,我這張臉一走出去,別人就我是一張酒臉,還有看不見的呢,一隻肝,醫生說早就是酒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