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6
大家聽了都有些感慨的樣子,有人歎息起來,劉廠長卻仍然談笑風生,他一邊說笑,一邊朝彩紅看了一下,彩紅端著酒杯站起來,說:“我敬老大哥廠各位一杯,沒有老大哥廠的支持幫助,也不會有我們廠的今天,你們隨意,我幹。”於是先幹了一杯。
坐在彩紅邊上的趙廠長興奮起來,說:“果真,果真,劉廠長把姚小姐往我身邊一放,我就知道姚小姐會有兩下子的,果然英豪,果然英豪。”
彩紅乘勢說:“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就先敬趙廠長一杯。”
趙廠長也沒有含糊,應戰幹了一杯。
彩紅再敬李工程師,再敬別的客人,一一單線聯係,單獨作戰,不斷地在酒桌上掀起一個又一個的高湖,廠辦主任也是第一次見到彩紅喝酒,見她如此爽快,怕她不懂得自我控製,不斷地向她暗示,彩紅也不是不明白主任的暗示,隻是她好像已經管不住了,在眾人的哄鬧中,彩紅一杯杯地往肚裏灌。
大家說,女中豪傑。
又說,麵若桃花。
又說,從沒見過。
彩紅在酒的作用下,確實也覺得自己變了個人似的,這種感覺在秀清的飯店裏有過一次,這是第二次,好像比那一次更強烈,更明顯。彩紅不斷地喝,不斷地說話,話語真是妙不可言,風趣幽默,一桌子的人她最活潑,趙廠長反複對劉廠長說,姚小姐真是難得的人才,能喝,尤其能說,我也算是有些見識的人了,象這樣有口才也有說話水平的女孩子我還真見得不多。彩紅聽到趙廠長的話,她努力地想他是在說我嗎,彩紅想自己什麼時候有了好口才的呢,彩紅記得自己從小就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小時候家裏人叫她“啞巴”,進了高中以後,也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書麵作業總是很好,可就是課堂提問回答不好,老師也曾多次提醒她,希望她能克服這方麵的缺陷,彩紅看到一個坐在教室裏悶聲不響的女孩子就是她自己,而現在這個坐在酒席上妙語連珠的人是誰呢,彩紅又一次對自己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懷疑。其實這也正常,酒精畢竟不是白開水氣這道理其實很簡單,人喝了酒總會有些或者說也應該有些不平常的想法或做法,彩紅也一樣。當然酒精並不能做到平等待人,對一些人來說酒精是害人的東西,他們在酒精的作用下,喪失理智,犯法作亂,弄得很不成體統,但是酒精對另一些人卻是一種再好不過的東西,它能使人高興,使人振奮,使人頭腦清醒,使人豁達大度,彩紅就是屬於這後一種情況,酒把彩紅變得更漂亮,更聰明,更機智,彩紅的內在的幾乎所有的才能,在酒精的作用下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揮。
劉廠長深深為自已慶幸,怎麼就偏偏讓他碰到了姚彩紅,也是他的運氣,他的酒肝也到了好好養養的地步了,彩紅也許是上帝派來幫助他的呢。
彩紅在劉廠長這裏也過得很好,她暫時還沒有感覺喝酒陪客是一種負擔,她覺得她能接觸這許多人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她看他們說話,看他們喝酒,看他們吹牛,看他們醉酒,她自己也和他們一起說話,一起醉酒,她覺得人真是很有意思韻
在彩紅進了化工廠不到半年後,有一次楊鎮長張衛平陪著縣裏幾位領導到化工廠檢查工作,彩紅早就聽說張鎮長的名字,這名字是和楊灣的發展和成績連在,一起的。聽以彩紅盡管知道張鎮長,但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張鎮長會栩她有什麼關係。彩紅是在張鎮長陪縣領導來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張鎮長的,她壽到一群人走進餐廳,她一眼就看出其中夢一個是張鎮長彩紅自己也不明白,她怎麼能在那許多人中一眼就看出他來的,以後很長時間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是她始終沒有想明白。
也許這又是在她的頭上微笑著的命運暗示了她吧。
那天劉廠長把彩紅安排在張鎮長的身邊,張鎮長在彩紅身邊坐下,朝彩紅笑笑,說:“你是姚彩紅。”
彩紅奇怪地說:“你怎麼知道?”
張鎮長說:“我早就知道你的大名。”
彩紅不好意思地笑了,說:“我什麼大名呀。”
張鎮長說:“當然是大名,我今天一進來就猜出是你。”
彩紅想為什麼張鎮長能猜出她來,就象她也是一眼就能從許多長得差不多的人中看出哪一個是張鎮長,彩紅想這真是奇怪。她笑了,說:“我也是早聽過你的大名,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你就是你。”
張鎮長開心地笑了。
雖然有縣裏的兒位領導在場,但劉廠長還是把彩紅放在張鎮長身邊,這無疑說明劉廠長的清醒和果斷,縣官不如現管,劉廠長明白。其實劉廠長如果知道這一安排的結果,他也許就不會這樣做了。可惜劉廠長他不能未卜先知,於是他犯下了一個錯誤,雖然不是什麼很嚴重但畢竟將使他和他的廠蒙受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損失。
在張鎮長來過後不久,彩紅就被調到鎮上去工作,也是做的文書,大家知道這是張鎮長調的彩紅,彩紅在向小陸告別的時候,她很意外地看見小陸笑了一下,彩紅忽然覺得小陸的笑原來是那麼好看。
一直到這時候,彩紅也還不知道命運在她的頭上複雜地微笑著,彩紅正是在命運之光的拂照之下從鄉間走了出來,走上了通往城裏去的路。
永明得知了彩紅要往鎮上去做事的消息。水明說:“我知道妹妹會走出去的,不是這條路,自會有那條路。”
母親也很高興,母親說:“早知這樣,也不必讀什麼高中,早一點讓她到鎮上做事,現在說不定己經轉了戶日呢。
永明說:“那不一樣,如果妹妹不是高中生,鎮上也不見得要她去呢,彩紅你自己說是不是?”
彩紅笑笑,說:“我也不知道。”
彩紅確實是不知道。命運曾經怎樣擺布了她,以後還將怎樣擺布她,彩紅是不會知道的:
隻有父親,仍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對於彩紅有希望轉成鎮上戶口的說法持懷疑態度。他不相信彩紅一有一天能從他的這個農民的世家走出去。他說不出理山,就是不相信,骨子裏的重男輕女思想使這個根牢果實的農民從女兒一出身就看穿了女兒的命運。
事實一定會對姚水泉的重男輕女的思想來一次重擊。
這一年的年底彩紅的哥哥結婚,嫂子是鄰村的,家裏條件什麼也都可以,人也長得好,看上去脾氣也是和順的。據媒人介紹,做姑娘時,從來也沒有和人吵鬧過,連說話也不跟人大聲說,低聲細語,很守規矩的。彩紅的父母親對這一條是很看重的,其實說到底在重男輕女的鄉間,這樣的姑娘並不少見,彩紅自己也就是這樣的人。雖然現在她高低也算是一個鎮機關上的人了,但是在家裏彩紅仍然沒有她的一席之地,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彩紅每個月的收入,總是如數交給父親,彩紅並不以為這有什麼不對,她覺得這很正常。村裏許多在廠裏做活的女孩子也都是這樣,自己沒有權力使用自己的勞動所得,好象她們根本就不知道那種權力本來應該屬於自己,她們也根本沒有想到有一天要去爭取這種權力。彩紅也是這樣不過彩紅在鎮上工作做長些,她的認識慢慢會提高一些。有一天張鎮長看著彩紅突然說你怎麼不去買件新衣服,百貨商店有一件新款式,很適合你穿。彩紅說,我沒有錢,我的工資全部交給我爸爸的。張鎮長聽了,說,怎麼會這樣。彩紅笑起來,說,就是這樣的。她看張鎮長搖了搖頭,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她就沒有再說話。在楊灣一帶鄉間,女孩子最風光的時候就是在訂婚和結婚這一段時間,這時候她們是天使,這時間裏婆家的人會善待她們,這種善待一直維持到進門,一旦進了門,成為人家的老婆,女孩子們的風光基本上也就結束了,也有的女人看起來很凶,那也隻不過是表麵上厲害一些罷了,骨子裏永遠是要被壓在男子底下的,事情就是這樣。彩紅的嫂子應該說是一個很和順的人,可是不知為什麼,進門以後總是跟永明合不來,常常為一點很小的事情兩個人就生起氣來,其實他們兩個的八字事先都是請人看過了的,並不犯衝,也不知是哪裏搭錯了什麼。
彩紅的嫂子和哥哥有些說不清的疙瘩,但是和彩紅倒是很合得來,兩個人在一起也有話說,也不鬧什麼矛盾,所以新年裏嫂子回門時候,一定叫彩紅陪她回去,永明雖然也是一起去,但是由於嫂子隻和彩紅說說笑笑,反倒把永明丟在了一邊,看土去很冷落,不過永明好像也不在乎,他和丈人家那邊的男人們說話,談得頭頭是道好像根本不是陪新娘子回門去的。這邊嫂子帶著彩紅在一幫女人中間神氣得很,嫂子告訴人家她的小姑子在鎮上做事情,鎮長什麼,都是要看她三分麵子的。女人都很讚歎,嫂子的嫂子也許有點酸溜溜的,她看看彩紅,說:“倒看你不出,有這樣大的本事。”
彩紅的嫂子說:“我們彩紅高中畢業呢。”
嫂子的嫂子說:“高中畢業怎麼沒有考大學呀。”
彩紅的嫂子說:“我們不要考大學,現在考大學有什麼了不起,畢業了出來才兒錢工資呀,我們彩紅在鎮上做幹部,那才實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