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紅說:“還是睡不著覺?”
陸書記說:“是的,睡不著覺,情緒越來越壞。”
彩紅說:“我最近也不人好,胃老是疼。”
陸書記說:“你不能再喝了。”
彩紅感激地說:“是的,這一陣,我不大喝了。”
陸書記默默地走了一程,後來他說:“其實當初張鎮長也不應該把你弄過來。”
彩紅說:“這不怪張鎮長。”
陸書記看她一眼,說:“怪是不怪他,但是如果他當初不動這個心思,後來也不會有許多事情j,怎麼說他也為了你吃了擱頭。”
彩紅看著陸書記。
陸書記頓了下,說:“鎮長是不會告訴你的,這一次的農轉非,他堅持要給你,周書記這邊有另外的想法,所以弄得很僵。”彩紅有些急,說“我跟鎮一長說的,我不要,我真是我怎麼辦
陸書記說:“這事情還沒有爭完,又冒出個記者的事情,鬧得縣裏都有些生氣……”
彩紅說:“生鎮長的氣?”
陸書記說:“是生鎮長的氣,前一陣縣裏正考察他,本來是要弄到縣裏去,提撥,可是,你知道報紙上那篇文章很討厭,還有……”
彩紅低卜頭,說:“都怪我不好。”
陸書一記笑笑,說:“你也不要怪自己,有些事情。也不是誰誰就能弄成的,你想這樣,事情偏要那樣,你沒有辦法。”
彩紅想,許多事情正是這樣的。
他們在路日分手時,陸書記說:“有時間你來看看小陸好不好,她很寂寞,很孤獨,沒有人和她說話。”
彩紅說:“好的,我一定去。
但是彩紅並沒有很把看小陸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一直沒有抽出時間去看一看小陸,誰也沒有把小陸的睡不著覺很放在心上,包括陸書記也可能是隨便說說的。以後,當彩紅為這件事情痛悔不已的時候彩紅才會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情實在是不能隨隨便便就放過去的。
過些時候,永明給彩紅介紹一個對象,姓肖,是另外一個鄉的,也是高中畢,交沒有考上大學,在鄉裏的中學做代課老師,事先雙方交換看過了照片。都覺得滿意,後來就領到家裏來了。
肖老師來的那天,大家就在客堂間見過麵,彩紅有些不好意思,也沒敢止眼看肖老師,隻是有一種瘦瘦高高的印象罷,她一直低著頭,聽著永明和肖老師還有介紹人說話。
介紹人先要說說肖老師的情況,肖老師笑著說:“介紹什麼呀,認也都認識了,我自己說說就是,繞什麼圈子。”他說了自己的家庭情況,和自己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的心情,又說說於七課的情況,接著永明叫彩紅也自己說說,彩紅說:“我不說你說。”
水明就代彩紅說說她的情況也是高中畢業落J榜肖老師聽到這裏插嘴說:“同病相憐。”
彩紅忍不住要笑。
永明又說說彩紅在鎮上工作的事情。後來肖老師回頭介j彩紅:“聽說你的酒量很人,鎮上有客人就叫你陪酒是不是?”
彩紅看著永明。
永明說:“聽他們,她哪裏有什麼酒量,弄虛作假罷了。”
彩紅笑。
肖老師說:“怎麼會。”
水明說:“事先弄點白開水灌在空酒瓶裏就是了,還有別的辦法,多的是。”
肖老師說:“人家不懷疑,喝假酒抓住了不罰?”
永明說:“那是要真真假假的,該喝真的還是喝一些的,其實女人一上場,男人就先怕三分,你們說是不是?”
肖老師說:這倒是的,我們學校也有一兩位能喝的女老師,我們見了都很怕的。”
永明說:“其實她們的量也是有限,就是往那裏一站,男人自己先矮下去。”
他們一起笑起來。 肖老師說:“真的,要說喝酒,女人到底是喝不過男人的但是男人太要麵子,怕萬一輸給女的,就沒臉了,於是就嚇退了”
永明說:“正是這樣,彩紅這一兩年其實也沒喝下去下多少酒,名聲倒是傳出去了。”
肖老師有一陣沒有說話,過了一會介紹人說:“雖然酒喝下去不多,但是做這工作也很辛苦,天天陪著人家。”
這一話一說,大家半天都沒有聲音了,過了好一會,永明說:“彩紅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彩紅注意到肖教師伸展了一下身體。後率他笑了,說:“這倒也是的,想起來也是很不容易,”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本來我也不知道的,上次看到報紙上寫的,後來還有些爭論呢。”。
一時間沒有誰接肖老師的話題,肖老師就把話題扯開去,他問彩紅平時喜歡看些什麼書。彩紅說:“找不,看書的,我哥哥看書看得很多。”
肖老師就問永明看什麼一杭永明說:“說起火你也不要笑,我是沒有檔次的,喜歡看武俠小說。”
肖老師說:“這怎麼叫沒有檔次,我也是喜歡看武俠書的。”
他們談談說說,一上午也快過去廠,永明要留他們吃飯,他們堅決不肯,說以後常來往就是,不必客氣。
肖老師他們走後,父親從自己屋裏出來,永明說:“你怎麼這樣,彩紅對象來,你也不來招呼一下。”
父親說:“彩紅對象,你說得真的似的。”
永明說:“你怎麼對彩紅永遠是老眼光,彩紅的人生都要被你看扁了。”
父親說“是長是扁都是命裏決定不是被人看出來的。”
永明說:“命運可以掌握在自己手舉。”
父親說:“那你就叫彩紅去掌握吧。”
永明說:“那當然。”
肖老師來過以後,有一陣沒有消息過來永明有點沉不住氣去找了介紹人打聽。介紹人支支吾吾的。說是好像肖老師家裏的人有些不同的想法,具體是什麼想法,介紹人推說不清楚,也不知道是真不清楚呢還是不肯說出來,永明回來的時候有些生氣,他問彩紅:“你的事情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個說法?”
彩紅說:“什麼事情?”
永明瞪了她一眼:“什麼事情,你要是轉丁,睬他們那些人做什麼,一個代代課的,什麼了不起。”
彩紅不作聲。
永明說:“你說呀。”
彩紅搖搖頭:我不知道。”
永明說:“你天天在鎮上混,怎麼能不知道。”
彩紅說:“我真的不知道。”
其實彩紅當然是知道的,鎮長向她幾乎是許了諾的這一個農轉非又落空了,鎮長堅持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到底沒有能堅持住。這些情況彩紅都是知道的,但是彩紅不說。
永明最後看了彩紅一眼。長歎一聲:“要你這樣的人,有什麼用啾。”
對於彩紅,好多年來永明一直是抱有很大希望的,有關彩紅的事情,他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泄氣話,現在永明的信心是不是也已經被命運所退,如果說父親從一開始就對女兒抱著的那一種偏見,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想法,那麼永明麵對彩紅的現實也許止在開始接受父親的那種頑固的永遠不變的偏見吧。
大家都感覺到了這一點。
彩紅也知道大家對她的想法,但是彩紅並不泄氣,這不是彩紅盲目樂觀,因為彩紅從一開始也就沒有鼓過多麼大的氣,根本就沒有鼓起來的氣,也就不能泄到哪裏去,事情就是這樣。
彩紅繼續走她的人生的路,她繼續在鎮政府工作,雖然胃病很嚴重,但是在需要的時候,酒也還是要喝兒杯的,隻是比以前少喝一些,彩紅和鎮上大家都相處得不錯,她的戶口也一直沒有能轉到鎮上,從這一層意義上說,其實彩紅根本就沒有走出鄉間,她還是南方鄉間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隻是在個人的經曆方麵,比別的女孩子多了一些罷。
快到年底的一天,彩紅在新區幫助統計工程進度,做完工作,她站在運河岸上,看著運河水緩緩地向前流淌,她的目光隨著水流向前,忽然她看到在遠遠的地方,有一個人,也是麵對運河而立,也在看流淌著的運河水,彩紅發現,這人是肖老師。
人夏以後就下起雨來,這很正常,在南方這一帶每年夏初都是要下雨,應該說人了夏下雨這沒有什麼,如果入了夏不一F雨,卻會使人覺得不踏實,好像日子裏少了些什麼,少得令人不安,令人懷疑。現在既然雨已經開始下起來,大家也就安安心心地繼續過自己的日子,誰也沒有想到,人夏的這一場雨後來居然下出了一場百年未遇的大水災來,隻十來天的時間,地勢低窪的楊灣已經陷於一片大水的圍困之中,從楊灣的四鄉一直到楊灣鎮,好多地方農田已經淹沒,廠房進水,民居民宅岌岌可危。
建設在運河沿岸的楊灣新區首當其衝,到七月初的時候整個新區兒十座新廠房,新設施,幾百畝土地,隻靠了一道很不堅固的運河堤壩維係著,隨著大雨不斷從天而降,河水不斷地從下往上漲,隻要堤壩缺一個口子,很快就會造成整個新區全軍覆沒的後果,那些天,楊灣鎮的氣氛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堤壩終究還是被衝破了。
那天夜裏,彩紅正在鎮上值班,聽到河沿方向的緊急信號,連忙和大家一起趕到大堤,這時候缺日已經被一道人牆擋住搶險的戰鬥正在進行,彩紅看不清水裏的人,但她能聽見張鎮長的聲音,她的心好像踏實了些。一個多小時後,缺口被堵住了。
張鎮長回到鎮上,沒有來得及換下濕衣服,連忙給縣裏打電話,彙報情況彩紅看鎮長累得說話也說不動,臉色發青,她去衝了一杯咖啡過來,沒有打擾鎮長,正想走出去,忽聽鎮長“呀”了一聲彩紅回頭看。見鎮長正看著自己光光的手腕,說:“表掉。”
彩紅說:“會不會掉在河裏了?”
鎮長點點頭:“大概是的,剛才下水的時候沒有注意,”他看了彩紅一眼,問:“你表上兒點?”
彩紅說:“卜二點零五分。”
鎮長說:“彩紅你去睡吧,這兒天看你也瘦下來f。”
彩紅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她走出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她在窗前站了一會,窗外的雨繼續下著,後來彩紅拉開抽屜,拿出一塊男式表,又回到鎮長這邊,把表交給鎮長。
鎮長抬頭看看彩紅。
彩紅說“我放了一年半,還是給了你。”
鎮長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把表帶上了。
彩紅說:“要不要叫醒李師傅給你做點麵條?”
鎮長搖搖頭:“不用了我一點也不餓,彩紅你不要再熬了,快去睡吧。有事情會叫你的。”。
彩紅慢慢地走出了鎮長的辦公室,在昏暗的夜色中,命運正在注視著她,此時此刻命運到底是一副怎麼樣的嘴臉,彩紅她是不能知道的,就連命運自已也有點不能確定這時候它該以一種1i,麼的態度去對待彩紅。
彩紅走到門口,她回頭深深地看了鎮長一眼,彩紅不能預料,她這一眼,差一點成為她看到鎮長的最後一眼,雖然她後來還是看到了鎮長,但是被死神拉過去又放回來的鎮長,和現在彩紅看到的鎮長是很不一樣廠對這一點彩紅現在真是一無所知。
彩紅回到自己宿舍,沒有一點預感。也沒有一點不安,她很快就睡著了,她實在是很累很累,睡得很沉很沉,她並不知道在淩晨三點鍾,大堤上的緊急信號又一次傳過來在鎮上值夜班的人都驚醒了,他們甚至來不及披上雨具,就向大堤奔去,誰也沒有想到漏掉了一個姚彩紅,隻有張鎮長他是想到彩紅的,從彩紅宿舍門前經過的時候,張鎮長稍稍停頓了一下,他知道彩紅在睡覺,他也知道彩紅累,睡得太實,她聽不見外麵的聲音,他想是不是喊彩紅一下,從紀律要求來說,他應該把彩紅喊起來,但是鎮長他隻是稍稍地停了一下,他到底沒有驚動彩紅,他和大家一起,從彩紅門前奔過去了。
此時此刻彩紅也許正在做一個溫馨愉快的夢,大雨是她的催眠曲,許多人的驚慌緊張的聲音是一種很美的伴奏,彩紅在這樣一種夢境中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彩紅驚醒的時候,彩紅一看時間,已是上午九點,她爬起來開了門,門口站著的是小陳,彩紅看到小陳第一個感覺就是,小陳變了,僅僅隻有一夜時間,小陳身上的那種大學生氣味已經蕩然無存,小陳兩眼通紅,渾身爛泥,發出顫抖的聲音,小陳說,“你怎麼,你真的在睡覺?”
彩紅看著小陳,她還沒有完全清醒,她一時不明白小陳在說什麼。
小凍懷疑地看著彩紅,頓了一會,說:“你夜裏沒有聽到報警聲?”
彩紅搖搖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