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7(3 / 3)

征得老板同意,我把上下午的兩個喝咖啡時間並成半小時,開始了漫長的走路生涯。但我始終沒有加入安的走路大軍。因為我不想和人扯些不鹹不淡的話題,而更願讓自己的思想在那半小時裏無邊無際地馳騁。這樣的時間對我是多麼寶貴。一天裏,上班的八小時我把自己賣給了老板,回家後被老公和兒子瓜分,腦子裏充斥著老板的研究課題,兒子的家庭作業,和各路人馬的賬單稅表。周末又被洗衣、做飯、吸地、整屋子等無窮無盡的家務所占據。隻有這半個小時像一片真空,有時我用它構思下一篇文章,更多的時候,隻是觸景生情地胡思亂想。看到地裏的莊稼一歲一枯榮,我會想到人的一生何嚐不是如此。看到天空雲卷雲舒,我會想到冥冥之中難道真的有一位萬能的上帝在主宰日月星辰朗朗乾坤?

走在曠野的小路上,舂天的生機,夏天的紛繁,秋天的雍容,冬天的寂靜像一幅色彩_的畫卷在我的眼前徐徐展開,那上麵有小雨、雪花、濃霧、輕風、柳絮、青草。還有野菊花在舂風中綻放,樹葉在秋風中低吟,蒲公英的種子隨風飄散,玉米的金穗在陽光下閃亮。大自然像一位美麗的女人,經曆了少女的懷舂、少婦的成熟、中年的厚重,直到老年的安詳,每個季節都是如此迷人。

我終於沒有像麵包一樣發酵得不堪入目。被洪紹光教授稱為“世界上最好的運動”的走路讓我這個小學時為不敢跳箱哭鼻子,大學時為達標傷腦筋,26歲才學會騎車,至今仍不會遊泳的體育“低能兒”找回了自信。是啊,有了這個最好的,那些不太好的不會也罷0初見畫家王子州在中國畫界,他是有名的“愛心畫家”,但身為理科生,在遇見他的前一秒,都沒法兒想象這個叫做王子州的教授、一級畫師,跟我有什麼關係。

今年回國,在家鄉區政府任職的姐姐多次向我提到一個人,國畫家王子州。她說這是一位高人,他的畫平尺價值上萬,每年賣畫的收入近百萬,除了個人基本生活開支,全部存入“安徽希望工程子州助學基金”,專門資助那些有藝術天賦卻因家境貧困交不起學費的孩子。除此之外,王子州還在安徽省援建了三所“子州希望小學”,他本人目前就在黃山腳下的一所村小支教,為期三年,是年齡最大的支教者。姐姐說,他甚至能叫出學校裏每個孩子的名字。可以奢華卻甘於樸素,能當大學教授卻自願去做孩子王,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的行為是作秀還是出於真誠,是大傻還是至善?我產生了一睹其容的衝動。

機會很快就來了。回家沒幾天,就得知暑期孩子們放假,王子州得閑籌備畫展,正在小城逗留。小城的台辦主任宴請王子州商談去台灣辦畫展的事。托姐妲的福,我也在邀請之列。那天的晚餐真的讓人永生難忘,當然是因了王子州。

席間,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先是與台辦主任頻頻用大杯拚酒,麵紅耳赤,看得我們在聯想到李白鬥酒詩千首的同時心驚肉跳,不知這個安徽的大山裏走出來的漢子,全國著名的“畫雞大家”喝醉後會有什麼嚴重後果。後來我們知道這不過才是開場戲。酒過數巡,王子州興致更高,他抑揚頓挫地背起了範仲淹的《嶽陽樓記》,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和《將進酒》全文,包括題頭,題尾,日期,隻字不差。我們驚落的眼球還沒來得及撿回來,一首即興吟詠的韻律詩又從他嘴裏吐出,在姐姐掏出手機忙著記錄的時候,我仔細打量這位奇人,如果說記學生名字和背名人詩文印證了他超人的記憶力,他的即興詩所流露的才情更讓人稱奇。我知道畫家,尤其是國畫家需要有很好的古文功底,畫上題詩常常可以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但畢竟這位是畫家,不是作家,更不是詩人C毫無疑問,眼前這位皮膚黝黑、長相憨厚的中年男人是一個藝術已經沁透每一個細胞的奇才。

要是以為那晚的奇遇到此為止你就錯了。背了文,作了詩,子州先生還沒“鬧”夠,接下來,他要唱歌了。包間沒有卡拉OK裝置,但王先生其實並不需要伴奏,他可以清唱。一曲《再見大別山》令人蕩氣回腸,子州先生堪稱完美的男高音又一次征服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大家瘋狂拍手,直到手掌拍紅為止。當然,子州先生還有更多的驚喜要給我們,他又唱了他自創的由《有一個美麗的傳說》改編的歌曲《有一個美麗的電視劇》,這回,遭殃的不再是眼球和手掌,而是下巴,因為調侃搞笑的歌詞把所有人的下巴都笑掉了。大家流著眼淚告饒:子州先生,就算您要搞死我們也拜托給留個全屍吧。

晚宴結束我才知道,王子州並不是成心要讓我們破相,他自己也為這次胡鬧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據說,當晚喝得爛醉如泥的王子州在他下榻的賓館樓下唱了半宿紅歌,唱得聲嘶力竭,差點被保安扭送派出所,第二天,身體多處器官罷工,連門都出不了。王子州用酒精自虐的行為讓我大為不解,我問姐姐,遇到知己,喝酒助興,何苦一定要喝成那樣?姐姐說你有所不知,小城的酒桌文化是,隻有喝醉才能證明你的誠心。我說這我就更不懂了,要是賣畫收入全歸他個人所有,王子州為一次畫展把自己折騰成這樣我能理解,可現在他不過在為他的基金籌款,如此犧牲自己的健康來表達真誠值得嗎?

姐姐說,這就是王子州真正不同於常人的地方。他有強烈的回報社會的欲望。

為什麼?我問。

這可能和他的個人經曆有關吧,姐姐說,王子州出生於安徽一個貧窮的農家,5個月時生了一場大病,被裝在籃子裏扔在亂墳崗上,是一位好心的大娘救了他,12歲時又因一場怪病讓他幾乎雙目失明,所幸每次遭遇磨難,都會有好心人幫助他。他學畫也是受村裏小賣部老板幫助,由一位年邁的老畫師免費教授使他步入國畫殿堂。這就是為什麼感恩和救贖成為王子州的人生主題。

聽到這裏,我徹底原諒了子州先生用酒精麻醉自己的行為,那是李白所言“安能摧眉折腰侍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無奈,也解讀了先生在朗誦《嶽陽樓記》的最後兩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時眼中流露出的憂思,也許正是這份大悲憫,讓他的人格得到了升華。我敬仰這樣的人,因為生命不應隻有外在的熱鬧而應有內在的寶貴,一個民族,如果大多數是像子州先生這樣大愛至善的人,一定會成為弘道養正的民族,一個國家,如果擁有一大批像子州先生這樣心憂天下、敢於擔當的人,一定可以實現真正的騰飛。

我把子州先生送給我的那幅國畫“雞”仔細收藏好,我要帶它漂洋過海,掛在我加拿大的家中。雖然我成不了先生那樣高尚的人,但先生畫中的雞所具備的“信、達、勇”的情操一定會影響我的半生為人。

王子州名片:國畫大家,猶長畫雞,早年師從王家和先生,畢業於北京畫院,其作品廣為國內外藝術館、博物館收藏。曾入選世界華人書畫展,數次榮獲全國書畫大獎。近幾年他開始在國內外辦個展,頻頻應遨在日本、法國、比利時等參加書畫藝術活動,自1990年至今,先後在國內外舉辦12次書畫展覽。中央電視台、《人民日報》、《人民畫報綠200多家新聞媒介對其藝術成就予以專題報道。現為中國(香港)文化藝術交流協會副主席、安徽藝術職業學院客座教授、北京東方山河畫院副院長、一級美術師。

(原載《件報》副刊2011年8月31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