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離9點還有半個小時，藍玉從屋裏溜出去，向花園後邊走去。不知怎麼她走錯路了，走到林叢中來了，濕濕的枝葉很密，掛住她的衣衫，有的還帶刺，她不停地扯開它們，還加快了步子，這樣，她臉上被拉了一道口子。她想，我是什麼，藍色的蝙蝠。一頭發出藍色尖叫聲的蝙蝠，在羅馬花園裏亂撞。
她走過草坪，走過關惡狗的鐵籠子，都不停下，直到看見後門了，她的腳步才慢下來。她看見一棵大樹，走過去，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藏身之地。四周靜極了，她看過去，後牆一根根尖尖的鐵欄杆，就像古羅馬士兵的武器，門旁的警衛室中亮著燈，有一個人在裏邊。雨已經停了，天似乎亮些了，露出來的星星也多些了，仍沒有月亮。她看一顆星星，又看另一顆星星。在露麵以前，它們在哪裏呢？它們在黑暗中的時候我們看不清它們，而它們看得清地上的人嗎？它們彼此之間能看見嗎？可能它們本來是不願意露出來的，隻想在黑暗中窺視我們。那麼，星星露出來不是反而比不露出來壞？她知道這是些愚蠢而沒有實際意義的問題，可就是會從腦子裏鑽出來。
有風，隱隱送來聲音，是鋼琴嗎，那個女人又在勞作。
後鐵門移動了，門打開了。照黃大鯨說的做了。門衛室的燈滅了，她見一個人走出來，關上門，走掉了。她的心怦怦跳動，抬腕看一下表，還差15分9點，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緊盯著後門。又一陣風，樹上的葉子簌簌地抖。隱隱的琴聲也在抖，顯得非常地哀婉和可怖。
她想生命是什麼，是蝸牛。是硬殼裏軟軟的沒有支撐的肉體。現在尖刺要紮進肉體了。
一個人影出現了，在後門邊，他遲疑一下，朝四周張望。她心裏一陣陣發燙，他來了，是綁架者來了嗎？那人走進門，走了十多步，又退了出去，大概他覺得方向沒找對。她在心底說，往左拐啊，錢在那裏，在墓碑下，往左拐有一條路通草坪。仿佛那人能聽見她心裏的聲音。
那人結束遲疑，又往裏走了。這次他找對方向，往左拐了。藍玉悄悄跟了上去。剛走一會兒，不對，那人又退回來了，怎麼回事啊。她的眼睛朝前看去，咦，一個白影子過來了，嫋嫋婷婷，飄灑的長衣，好像是一個幽靈。
莫小姐，她怎麼到這裏來了？藍玉側耳聽，果然琴聲已經消失。她上這來幹什麼，她同這個冤冤相扣的故事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把她牽進來？那人已經蹲身躲在暗處了。彈鋼琴的女人走來了，她的腳步一點聲音都沒有，似乎是從路上滑過去的，一身白衣在暗中特別醒目。
她走了，是朝關惡狗的籠子方向去的。藍玉想，她同我的事無關。她再看，那人從暗中鑽出來，向前走了。
那人高高的，身材有些瘦。藍玉突然生出一個念頭，無比地強烈。她要看看，這人是誰，是誰綁架了她的聰聰，到這裏取150萬。是不是天逸？她的臉上現在還留著印痕，不會退掉了。她想揭開這個謎，非常非常地想，就是在一分鍾前，她都不會知道自己會有這個舉動。但是，一旦念頭生出，就像箭從滿弦的弓上射出，不可能回頭。
她衝了出去，斜插到那人麵前，說：“告訴我，你是誰？”
那人嚇一大跳，連退幾步，等看清麵前隻是她一人時，他站住了，藍玉看他臉上蒙著一塊黑布，露出眼睛以上部分，下麵的被黑布遮住了。她再問了一遍：“你是誰？告訴我。”
“不關你的事，讓開。”就是那個蒼老的聲音。
不，他的身形不像老人，老人的動作沒有這麼靈捷。還有，他的額頭，他的眼睛決不是老人所有的。藍玉趁他不在意，衝上兩步，抓住黑布，奮力一拉。那人的臉全露出來了，啊，就是天逸。
盡管早就有思想準備，但她還是如被驚雷劈著了。這麼多天的猜測，現在有了答案，是他，果然是李兆民的兒子！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她聽出了自己聲音中的痛苦。
“為什麼？你問我嗎，問你自己去！”
“問我自己？但是，你不應該綁架英聰，做這樣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