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民隊伍擴大,不等於你也要去炒股。”
“那你當時為什麼要炒股,你忘了你當時的樣子?要股票不要命,我看你大概是忘記了。”
“就因為沒忘記,才提醒你。一旦賭上癮,什麼可怕的事都會發生,你啊,一定不能當賭徒。”
英聰輕飄飄看她一眼:“媽媽,你的眼光是不是太陳舊了?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代人,就是喜歡賭。你到外麵問問年輕人,幾個不好賭?不賭,什麼好東西會憑空到你手裏?房子、車子、還是票子?沒有比賭更刺激的了。媽媽,你過去不是這樣的,是不是心理年齡老了,害怕了?”
她歎一口氣,感到深深的哀傷。女兒比過去更成熟了,卻成熟得可怕。她不可能說服她,就像當年不可能有人說服自己一樣。隻得由她去,讓她在自己的教訓中明白道理。
又3年過去了,藍玉來到山區,她和李兆民結合了,兩個踽踽獨行的人終於到一起,互相扶持前行了。現在樹已經長高了,靜靜地看著樹木,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有意思的是,樹葉子的顏色會起神奇的變化。早晨,她仰頭朝上看,天是藍湛湛的,又被新鮮的陽光洗淨,嫩綠的葉子以這為背景,好像藍天上掛了無數片薄薄的翡翠寶石。到了中午,太陽成了一個金色的圓球,一片一片葉子就像是熔爐裏的金屬片,放出灼目的光亮,卻又不熔化。到了傍晚,葉子中透出一種隱約的紫色,近於葡萄,令人心醉。
到了夏天,他們第一次摘下大批葉子,打成捆,運出山外,賣給有關藥材收購部門。收購部門就把一部分出口到國外,另一部分製成藥,供應社會。到了第二年,結出果子了,當地老鄉種的樹也結出果子了。到處都在打果,山上一片劈劈啪啪聲。銀杏果賣了個好價錢,老鄉們得了不少錢,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
來年,5座山又都翠綠欲滴了,和風吹來,耳邊一片嘩嘩聲響。李兆民正在給小樹打枝分,藍玉來了,說:“今天早晨,我寫了幾句話,你想看看嗎?”
“什麼話,是詩嗎?”
“不算詩,隻能說是心裏話。”
李兆民放下手上的工具,接過紙看:
噩夢過去了。
噩夢真的過去了?
夢中的綠色和山上的綠色融成一片;
投機的烈焰和惡狗的狂吠都遠去了。
綠色映亮你的雙眸,醫治你的心病。
綠色覆蓋你的身子,你輕輕地歌唱……
“你覺得怎麼樣?”她小心地問他。
“不錯,很有意思。”他伸手摟住她的腰,溫和地把她拉向自己,“不過,醫治心病不容易,醫治社會的心病比醫心髒的毛病要難得多。”
她有些激動:“那我們就種樹,種更多更多的樹。”
一天,藍玉接到一封信,是英聰寫來的。信中的語氣非常焦躁,在幾句問候之後,請她回去,女兒要見她,她遇上了一件非常緊迫非常棘手的事情,一定要當麵對藍玉說。
藍玉心中生出不祥之感,什麼事讓她這麼浮躁。她不想離開,隻是回了一封信。3天後,她接到一個電報,上麵寫:媽媽,請借我15萬元。一個“借”字令她觸目驚心。她怎麼會沒有錢了,留給她的錢上哪裏去了?不可能別的,隻有股票。連著幾天,她都心神不定。
第二天,有人跑了幾裏路來找她,說有她的電話,要她去鄉郵局聽,過一個半小時再打來。藍玉隻得騎了車,去鄉郵局。到時間,電話果然打來了,英聰幾乎是哭著對她說:“媽媽,我求你了,真的見死不救嗎?你離家已經兩年了,還不回來看看嗎?”
她心裏很難受,猜想女兒一定掉進股市的陷阱了。無論怎麼說,她不能拋開自己的骨血,一點都不管。同李兆民說了,他也希望她回家看看。
藍玉當即趕到縣裏,坐上夜間火車,到達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出了火車站,她叫了出租車直接回家,家裏沒有人,她放下包,坐下不一會兒,電話鈴就響了,英聰在電話裏說:“媽媽,你回來了,我算了算時間,這時候你應該到家了。我真想馬上見到你,可是,我現在走不開。媽媽,你來吧,到證券公司來,就是你以前做的大鵬證券你來吧,這裏很多人沒忘記你,我時常聽見他們念叨你。我真的走不開,太緊張了,你來就知道了,媽媽,你快來呀。”
藍玉心裏一半是替女兒擔憂,還有一半是其他複雜感情,出了門,趕到證券公司。走進院子,進了大廈,花崗岩地麵依然亮堂堂的,大戶室門口還站著一個彪形的警衛,卻不是原來那個。她說找英聰,就讓她進去了。她恍恍然,似乎又回到幾年前情景,啊,我不是立誓離開了,怎麼又回來了?不,不,我隻是來找女兒,她在心中替自己開脫。
她找到英聰在的屋子,這是一個套間。沒想到進門就見了劉雨田,他的對座是丁明。劉雨剮眼睛亮了,好像是收舊貨的人,突然在貨色中發現了一件被掩沒的寶器。他叫起來:“藍玉,你從哪鑽出來了?我們都惦記你,時常說起你呢。這些年你上哪去了,今天重新殺回來了?”
她說:“不是,不是……”
丁明在一邊說:“你比過去黑了,但精神要好多了。”
她說:“你們一直在這裏做股,沒有離開過?”
丁明說:“倒也不是,有時來,有時走,斷斷續續。”
劉雨田說:“我可一直在這裏。時間長了,也摸出點門道,贏錢就比輸錢多了。現在回想,那時也不能怪你,誰都會上當,超級大戶太鬼了。”
她心中就有點感動。女兒在叫她,她從裏間走出來了。劉雨田吃驚地說:“這是你女兒?我們一點都不知道。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她笑了笑,卻不自然:“我也不知道她會上這裏來。”
丁明上下看她,又看英聰,說:“像,真的像,氣質比外形還像。”英聰不由藍玉分說,把她拉進裏間,在她的電腦前坐下,劈啪一打,指著屏幕說:“媽媽,你看過隻股,深寶恒,0031,圖形太好了,上攻有量,下調縮量,已經上了一個台階,正在蓄勢,馬上要突破,進入主升浪。媽媽,你再看看。”
藍玉不由也細看了,再打出幾個指標看,都不錯。卻說:“圖形是會經常變化的,你有這麼大把握?”
英聰把嘴貼近她耳朵:“沒問題,我有可靠消息,是超級大戶趙斐先生親口對我說的,至少再要翻一倍。你知道他嗎,現在他是股市的大頭子,還信佛,大家都說他心誠,老天總讓他賺錢。”
又是趙斐,那個小彌勒佛。當年黃大鯨不也是親口對我說的嗎?那次是蘇物貿……她的神思飄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