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她痛嗎?她點頭。他問她快樂嗎?她亦點頭。這樣的情動令她既痛楚又快樂。
她喘息,感到疲乏,於是蜷在他身旁睡去。睡著的時候,一直抱著他的手臂,緊緊地不放開。
到午夜近零點時,不知從哪裏傳來一片倒數聲“5、4、3、2、1……”而後是歡呼,禮炮又在空中炸響。
虞連翹醒來,看見李想明黑的眼,便溫柔地向他笑一笑,說:“新年快樂!”
他吻了吻她,說:“俏俏,這是我過得最快樂的新年夜。”手指一點點纏繞她頸上係的紅線,繞到末端,是當年在西安他買給她的黑曜石戒。
“你還戴著呢?”
“我整年都在外頭跑來跑去,就這麼點家當,不帶在身邊怎麼行?”說著忽然想起什麼來,就叫了他一聲,“李想?”
“唔?”
“你還記不記得,我欠你多少錢?”
他歪頭想一想,說:“多少?很多很多?不要說還我,我喜歡你欠著我,這樣你可以把自己抵押給我。”
虞連翹輕輕笑,把頭枕在他的臂彎上。兩人湊著說一陣子話,待情`欲再次漫起,他們便溫存地需索彼此的身體,然後又在虛脫中睡去。
早晨手機響起時,他們正睡得深沉。虞連翹伸手在床頭一陣摸索,鈴聲斷過一遍,第二遍再響時,她總算摁下了接聽鍵。
電話自然是厲家明打來的。虞連翹聽到他的聲音,腦袋醒一醒,解釋說自己昨晚才到杭州,什麼都還沒動手。
厲家明說:“沒關係,今天是元旦,你就是出去也辦不了什麼事。是我昨天一急就忘了日期。”
他又交代幾句工作上的事,虞連翹喏喏應下。要掛電話時,他向她說了一句:“新年快樂!”頓一頓,又說,“等你回來,我們談談。”
虞連翹怔怔道:“好。”
她放下手機,轉過頭,李想仍閉眼在睡。她便也躺回被窩,摟住他的脖子,鼻尖湊上去,用力地嗅他的氣息味道。
李想嘴角漫著笑,“什麼時候了?”
“七點。”
“這都什麼老板,追得這麼緊。”李想揉揉眼,伸手去取自己的手機。他的電話自昨天在飛機上關了後,就一直沒開過。
這時開起機,不到半分鍾,就有電話打進來。虞連翹看到了屏幕上閃著的名字,也看到他的眼神暗了一暗。他接起電話,虞連翹還能聽見那一頭金菁的聲音。
電話很簡短,李想沒有回答任何問題,隻說:“你告訴她,我馬上來。不出3個小時,一定會到。”
收了線,他便穿衣,一件件從地上撿起。穿戴完畢,他站在床前,彎身道:“俏,我要去上海了。她情況很不好,說想要見我。”李想歎口氣,伸出手撫了撫她的額頭,又說,“燒退了,你要記得吃藥。”
虞連翹點點頭。
他收回手,說:“我走了。”
“好。”
走到門口,李想轉回頭,說:“我會把自己的事情都處理好的——俏,你等我。”
他走後,虞連翹側身望向窗外。雨變得很細小,迷蒙的霧中,有淡淡的曙光湧動。
她在床上靠起,用遙控打開電視,一個台一個台調換過去,在千篇一律的新聞中,居然有一個頻道在播老電影。
1988年的意大利片,《天堂電影院》。
很久前虞連翹看過一遍。這個早晨,她靜靜坐著,又看了一遍。
年輕的戀人因為前程和夢想,因為父母的阻擾,分開了,虞連翹平靜地看下去,她知道這是人生,他們必定是要分開的。
然而三十年過去,他們重逢,兩人都老了,時光將青春的容顏改變。他們坐在車裏,講著當初的事。——不,不,不,不能是這樣。虞連翹搖頭,不住地搖頭,這就是她與李想的將來嗎?她不要這樣的將來。
她不要三十年的孤寂,不要一日日的遺忘,然後,一夜夜的想念。她要溫暖的、可以投靠的懷抱,要觸得到的、可以親吻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