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唐雁初又幫嶽如箏換了次藥。解開包紮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蹙起了眉,用力抓住了床沿。

“已經不太腫脹了。”他仔細地看了傷口,道,“好在天氣冷,沒有潰爛得很嚴重。”

嶽如箏咬著下唇,稍稍動了動自己的右足,不禁“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唐雁初抬眼道:“還沒長好,不要用力,否則傷口又裂開了。”

嶽如箏無奈地點了點頭,他便又用雙足替她重新包紮。她曾想自己俯身去做這些事,但又怕觸及他敏感纖細的內心,便隻好靜靜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唐雁初包紮完畢後,便側身去收拾那藥箱。嶽如箏看著他的側影,道:“小唐,你去北雁蕩的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人?”

他怔了怔,回頭道:“要怎麼樣才算奇怪?”

“呃……比如江湖上的那些帶刀佩劍的。”

唐雁初道:“沒有。”

嶽如箏若有所思地望著屋頂,唐雁初關上藥箱,放下雙足,轉過身道:“你是怕有人來打聽你的下落?”

嶽如箏回過神來,道:“你也看到了,我是被人打傷後逃到這裏的……。”

“沒什麼。”唐雁初似乎沒多加考慮地道,“你們江湖上的事情,跟我無關。”

“可我怕極樂穀的人追來,會傷到你。”她蹙著眉,忽而又哀歎了一聲,“我的孤芳劍在那天摔下山坡的時候也弄丟了,現在連防身武器都沒了。”

“極樂穀?”唐雁初念了一遍,揚眉道,“是什麼地方?”

嶽如箏麵色凝重道:“極樂穀在贛南山區,遍地蛇蠍瘴氣,穀主墨離尤其擅長下毒。應該說,除了東海七星島之外,極樂穀便是現今江湖中第二處令人戰栗的地方。”

她這樣說著,不禁想到了之前師傅提到過的那些關於七星島與極樂穀的事情。如果說極樂穀墨離是以毒術聞名,那麼七星島忘情閣便是以招式狠辣的雙劍橫掃江湖。這兩處地方,一般人都難以接近,也不敢接近。然而自己卻偏偏一時魯莽,招惹了極樂穀的人,給了墨離借機生事的機會。

嶽如箏念及此,輕輕歎了一口氣,見唐雁初眉宇間隱隱帶著不悅之色,便急忙道:“不過你放心,如果他們追過來,我會盡力保護你的。”

唐雁初低頭穿上草鞋,道:“你覺得成天打打殺殺有意思嗎?”

嶽如箏一愣,好像從來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她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自幼被師傅收養,每天在梅林練劍習武,有時也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向,她的孤芳劍也曾染過鮮血,斷過性命。可她從未想過,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過這江湖生涯。

她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江湖生涯雖然充滿危險,但我喜歡那種策馬揚鞭,呼朋喚友,快意恩仇的日子。”

“快意恩仇?”唐雁初揚了揚眉,帶著嘲諷之意道,“我實在不能明白你們的想法。”

嶽如箏道:“小唐,你一直住在山裏,自然不會明白。那種在刀尖上決勝負,劍鋒下比高低的生活,其實也很刺激。”

唐雁初慢慢地抬起頭望了她一眼,不知怎的,嶽如箏覺得他的眼裏充滿了不屑,仿佛她所向往的生活,在他看來,隻是一種無聊之極的把戲。

嶽如箏感到氛圍有些尷尬,隻得換了話題道:“你呢?以什麼為生?”

“采藥。”他極其簡單地回答了兩個字,停頓了一下,站起身道,“除了這,我幹不了別的。”

雖然在這關於江湖生活的話題上兩人無法達成一致,但唐雁初卻也並沒有不悅。他似乎從來沒有笑過,也沒有怒過,什麼都是淡淡的,淡漠到極點,好像無論什麼事情,都無法引起他的情緒波動。

他就好像是一潭深及千尺的湖水,清澈,透明,但任何人都難以企及那湖心深處。

午後的時候,他背著一筐草藥下山。嶽如箏等了半天,他才回轉到家。但不知為何,他並未取下肩後的竹筐,而是從廚房出來後又背到了她跟前,然後靜靜地蹲下身。

一柄劍鞘素白,劍穗微粉的長劍,就在他的竹筐內。

“孤芳劍!”嶽如箏喜出望外,一把拿起她的至愛抱在懷裏。

“你怎麼找到的?”她高興地揚起娟秀的眉,抽出劍來左看右看。

唐雁初用腳挪過椅子,坐下道:“它掉在了那天的斜坡下,劍鞘在草叢裏。好在這兩天一直下雨,也沒人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