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馬車漸漸駛離大蜀山梅林,坐在車廂內的丹鳳從啟程的那一刻起,便一直低著頭。

連珺初上馬車之後,也始終未曾開口。

車輪滾滾,碾著冰冷的土地徐徐前行。丹鳳終是按捺不住心頭的擔憂,抬眼望著連珺初道:“公子,難道我們就這樣走了?重明他們怎麼辦?”

連珺初怔了怔,似是剛剛回過神來,望了一眼窗外,道:“叫應龍安排幾人留在此處,看著印溪小築有何舉動。”

“公子覺得江疏影並未說實話?”丹鳳挑眉道。

“眼下抓不到真憑實據,先看著他們有何動靜。”連珺初略微閉了一會眼睛,又繼續說道,“還有,等明天天亮後,若再打探不到重明的下落,你就到衢州找駐守在那的人,將消息傳回島上,讓連珺心再派人過來。”

“我走了你怎麼辦?”丹鳳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連珺初淡淡道:“你走了,我就沒法在外生存了嗎?”

“不是,我沒這個意思……。”丹鳳自知失言,內疚地低下頭。

“即便你們都不在,我也可以的,何況有應龍他們留下。”連珺初說完,便倚在窗前,不再說話。

丹鳳撩起車簾,輕輕探身出去與應龍交代了一番。過了一陣,她才回到車內,卻見連珺初倚窗閉目,似是很疲憊的樣子。

丹鳳沒有打攪他,又小心翼翼地探身跟應龍說了一句話。馬車放緩了速度,行了一程,慢慢停了下來。

連珺初其實也並未入睡,車子一停,他便睜開眼睛道:“怎麼了?”

丹鳳笑了笑,拿起了他的鬥篷:“天黑了,不能進城,我叫應龍找個地方暫且過上一晚。”

應龍找的落腳之處是一座廢棄的廟宇,連珺初踏下馬車,抬頭便望見了遠處那斑駁寂靜的古城牆。

丹鳳為他係上了狐絨鬥篷,見他獨自出神,不由詫異道:“公子,那城牆有什麼奇怪的嗎?”

連珺初輕輕搖了搖頭,獨自走向大門。

這是一夜之間最為漆黑的時候。

廢廟內,應龍等人都已入睡,丹鳳也側臥於連珺初的身邊,沉沉睡去。連珺初倚坐於柱前,為了讓屬下安心,他之前故意假寐,直到他們都去休息後,無法入睡的他才睜開了雙眼。

萬籟俱寂,唯有破舊窗子間漏進縷縷寒風,發出輕微的聲響。然而就在這細小之聲中,連珺初似乎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風聲本應時斷時續,但在其之後,還有悉悉索索的雜音,仿佛……仿佛是有無數的爬蟲在沙地上蠕動一般。

他警覺地坐直了身子,那聲音借著風聲的掩蓋,正在朝著這邊緩緩移動。

“應龍。”

連珺初低聲喊了一下,睡著時都懷抱長劍的應龍很快醒了過來。他一坐起,另幾名劍手也紛紛驚醒。

“什麼事,公子?”

“有動靜。”連珺初倚著柱子站起身,快步走至窗邊,那窗紙早已破碎不堪,連珺初側身站在陰影中,透過缺口望向外麵。

黑沉沉的夜幕下,荒野中並無人跡,廢棄的城牆也靜默孤立,不見半點異常。

眾劍手聚攏於連珺初身後,應龍朝外張望了一眼,詫異道:“公子,你是不是聽錯了?”

此時丹鳳也被驚醒,迷迷糊糊地睜眼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連珺初蹙眉凝視著廟前的一棵古柏,用很輕的聲音說道:“應龍,你再看那樹。”

應龍怔了怔,隨即閃身上前,借著微弱的月光,隻見那古柏蒼翠高聳,看似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細細觀察,卻見在枝葉之間隱約透出白點,而且那些白點還在不斷挪動,越來越多的占據了樹冠。

沿著那柏樹枝幹往下,地麵上亦有星星點點的白色,似雪而非雪,正一波一波朝著此處湧動。

“那是什麼?!”應龍倒退一步,臉帶驚訝之色。

連珺初離了窗口,沉吟片刻,抬頭望了一眼丹鳳,道:“丹鳳,你要緊跟著應龍他們。外麵無論出現何物,都不要去碰觸。”

丹鳳應諾,立即整頓行裝,站在了應龍身後。

“之前你與留在印溪小築附近的人是如何約定會合的?”連珺初又迅速問應龍。

“說好了天亮後在廬州城南門外會合。”

“那好,你們即刻駕車離開此地,不要回頭,就往南門去,到那邊後等著他們過來。”連珺初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大門。

“公子,你不走?!”應龍與丹鳳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問。

連珺初平靜地反問:“有什麼問題嗎?”

丹鳳囁嚅道:“我們留下不是還多些幫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