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武答應一聲,扔下馬鞭,很利落地從車轅上跳下來,往人堆裏擠去。他是個年輕高大的漢子,不費吹灰之力到了城門下,同守將喊了幾句,又擠了回來,皺著眉道:“濮陽城守說是怕周軍細作混在老百姓裏進了城,因此下令緊閉城門,不準通行。”
杜氏沉著氣,從包袱裏摸出幾個銀錠子給偃武,使眼色道:“你去再試試。”
偃武把銀子揣在袖子裏去了,不多時又折回來,對著杜氏搖搖頭。
杜氏鐵青了臉,衝城門口啐了一口,說道:“咱們堂堂遊擊將軍的家眷,不曾吃他的一粒米,喝他的一口水,怎麼還不許人走他的道?不開眼的周軍,怎麼不來圍他的城?”
“咱們要過長江,也不是非得經過濮陽城,隻是這會天色晚了,要再繞路,怕來不及。”偃武做慣了馮將軍的貼身侍衛,對馮夫人得奶娘倒是畢恭畢敬,“咱們今晚是在城外歇一宿,還是繼續趕路?”
“歇一宿吧。”杜氏歎氣,放下簾子,看見兩個女孩兒緊緊依偎著,跟相親相愛的鳥兒似的,睡得倒踏實。寄柔的腮上還掛著淚,兩道細長黧黑的眉毛下,纖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震顫著。杜氏憐愛地貼了貼寄柔的臉頰,輕歎道:“我可憐的柔姐呀。”
寄柔被這點動靜驚醒了。她揉了揉腫成桃子樣的眼,嘶啞著嗓子問:“嬤嬤,咱們到金陵了嗎?”
“快到啦。”杜氏笑道:“柔姐繼續睡吧,等到了天亮咱們再趕路。”
寄柔靠著側壁坐起來,怔怔地看了看外頭,說:“嬤嬤,我想爹娘了,咱們往回走吧?就算周軍來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爹手下有好多兵呢,準能把他們都趕走。”
“胡說!”杜氏頓時拉下臉,把車簾子從寄柔手裏扯回來。簾子一蓋,車廂裏陷入了昏暗中,杜氏麵無表情,一字一句地叮囑寄柔,“姑娘,你十四歲了,是個大人了,說話得知道輕重。夫人瞞著老爺,三更半夜裏送你出城,還不是為的送你平安到江南姨太太家?偃武、見喜和嬤嬤我,一路上心驚膽戰的都是為了誰?你這會說不走就不走了,想讓夫人責怪嬤嬤嗎?萬一真定城守不住,你有個三長兩短,馮家斷了根,又讓夫人老爺怎麼跟列祖列宗交代啊?”
寄柔忍不住,眼淚唰的流下來,“要是真定守不住了,娘可怎麼辦啊?”
杜氏聞言眼圈一紅,強笑道:“那也沒辦法,那是她的命。姑娘得走,夫人不能走,她嫁給老爺了,就生生死死得在一塊。姑娘,你別怪嬤嬤心狠,嬤嬤從夫人剛生下來就給她喂奶,拉扯她到如今,看她比閨女還親,她留在真定走不了,嬤嬤心裏跟刀割似的。可嬤嬤還得護著你呐!你要好好的,等咱去了金陵,過不了一年半年,周軍退兵了,夫人還接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