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瑟感激地一笑,因陸宗沅和氣,各人又都是年輕人,也都不再拘束,酒過三巡之後,席上喧鬧起來,陸宗沅擎著酒杯,隻在旁邊笑看他們鬥嘴。忽聽“啪”一聲脆響,見程崧將杯子扔在地上,趔趄著起身,紅了眼睛以配劍指著虞韶質問道:“虞韶,孫小二的娘方才抓著我哭哭啼啼,追問她兒子的下落,我卻一個字也答不上來。你說,孫小二去哪裏了?”
虞韶飲多了酒,雪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他被程崧瞪了一晚上,早不在乎了,於是麵無表情地答道:“他在江水裏腿抽筋,淹死了。”
程崧氣的手發抖,哐一聲把配劍拍在案上,大罵道:“你是嫉恨我,嫉恨上次我頂替你迎戰秦耘!哼,你一個黃口小兒,寸功未立,憑何小看我?”他意識不清,口齒也不伶俐了,又胡亂將偃武一指,“還有你!你又憑什麼?一個叛軍之將……”
虞韶冷笑一聲,譏諷他道:“你又憑什麼?就憑你在王爺身邊做了十幾年的應聲蟲?”
程崧氣的大喝一聲,揪起虞韶的領子就揮拳而去,虞韶毫不留情,抄起配劍斬了程崧半截衣袖。兩人才一動手,眾人忙去拉架,左右分開架住了,程崧被澆了一頭冷水,猛然清醒,一見陸宗沅那陰沉的臉色,自知闖禍,忙告罪不已。虞韶卻是冷眼瞧著程崧告罪,一言不發。
“喝多了酒,胡言亂語,誰都不會放在心上,你不必再介懷。”陸宗沅緩和了臉色,命人拉程崧下去醒酒,而後直視虞韶說道:“我下個月要揮師南下,已命程崧駐守燕京,薊遼那邊無人鎮守,你就頂替了程崧,今夜啟程,往邊關去吧。”
“王爺!”沒等虞韶開口,趙瑟先驚慌地喊了出來。野利春也乜斜著醉眼,一臉玩味地看看陸宗沅,又看看虞韶。
虞韶沉著地答了聲是,同眾人一一拱手施禮,待到陸宗沅麵前時,隻是深深看他一眼,便離席而去了。
這一離席,即刻便收拾行囊,連夜趕往薊遼,趙瑟百般阻攔,卻是徒勞無功,隻得目送著虞韶翻身上馬,趙瑟在他背後喃喃道:“虞韶,你可記得曾經在濮陽城守府裏親口說過,我們要追隨王爺,一起踏平江南,飲馬長江嗎?”
虞韶手掣馬韁,背對著他,半晌,才以一個清冷到陌生的聲音說道:“我沒忘。”然後一夾馬腹,疾馳而去。
急促的夜風吹在臉上,細碎而尖利。虞韶這一通狂奔,頃刻間到了盧攸借宿的農家,卻見門外盧攸衣冠齊整,坐在那架破舊馬車的車轅上等候。虞韶下馬,遲疑地走了過去。
盧攸樂了,說道:“怎麼這幅死了老子娘的表情?你的良王好哥哥不要你了?”
虞韶冷靜地道:“你殺了孫小二,王爺對我起疑,因此要貶我去邊關了。”
盧攸得意大笑,一邊揚鞭,說道:“正好,我倒想去邊關看看。整日被他看在眼皮底下,你如何能有作為?”
虞韶攔住車子,跳上車轅,意欲從他手裏接過鞭子,盧攸卻將他一搡,說道:“你去車裏坐著吧,這回我也替你趕一次車。”
虞韶哪有那個心情和他鬥嘴,隻道:“不必。”
盧攸卻將他肩膀一撞,衝車裏擠一擠眼睛,神秘地說道:“你先去車裏看看呀,傻小子!”
虞韶滿腹疑竇,慢慢挪到車裏,才一掀簾,見靠著車壁坐了一名發髻高挽的女子,手足被縛,無法動彈,月光下那張臉看得清楚,正是皎若明光,眼波盈盈,無奈中又帶著一絲慍怒。這個人不是寄柔是誰?
虞韶倏地轉頭,衝盧攸怒目而視,“你這是幹什麼?”
盧攸哈哈大笑,說道:“不如此,你怎麼能破釜沉舟,和良王徹底決裂?”說完,瞥了一眼虞韶那難看至極的臉色,盧攸越發覺得心意暢快,笑著說道:“她已被良王軟禁多日了,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替你英雄救美。如何,這樣的美人,你還舍得送回良王的懷抱嗎?”